禁軍將士遠遠地看著宦官宣旨後離開,然後看著陳玄禮站在營帳前面無表情,不言不動。
然後無聲無息的,許多禁軍將士走出了營帳,默默地朝陳玄禮圍攏過來,默默地看著他。
圍著的人越來越多,而陳玄禮的周圍卻非常詭異的一片寂靜無聲,彷彿一場啞劇似的,每個人都像一尊尊石像佇立在陳玄禮周圍,沒有思想沒有靈魂,唯獨眼裡的光亮才能看出些許壓抑已久的情緒。
很久以後,當陳玄禮的周圍已圍了數千將士,不知何人在人群裡忽然說了一句“我們不要賞金,我們要誅佞臣!”
這句話就是一顆火星,瞬間點爆了禁軍大營。
數千將士忽然整齊劃一地高舉右臂,齊聲喝道:“誅佞臣!誅佞臣!”
站在人群正中的陳玄禮一驚,看著群情已被點燃,陳玄禮虛脫般慘然一笑。
禁軍,已失控了。
一名偏將忽然跳到一塊大石上,高舉右臂瞋目大喝道:“潼關兵敗,長安失守,此皆佞臣楊國忠之罪也!害我們與父母妻兒分離,長輩家人流離失所,佞臣誤國,焉能不誅!”
禁軍將士紛紛高喝:“誅楊國忠!誅楊國忠!”
偏將又憤然高呼道:“叛軍固然可恨,但他們的謀反檄文上亦並非全是妄言,是楊國忠朝堂弄權,打壓邊將,而致安祿山叛亂,若不清君之側,我等父母妻兒皆受亂世流離之苦,袍澤何辜,子民何辜,我們為何要被這佞臣牽累?”
群情像一桶火油,燃燒愈發旺盛,久抑的怨恨和憤怒,這一刻沒人再掩藏,赤裸裸地表現在臉上。
“殺了楊國忠,清君之側!”人群中發出一陣陣怒吼。
陳玄禮獨自站在人群中間,垂頭默然地嘆息。
到了這一步,所有人都無法回頭了。
天子無法回頭,陳玄禮無法回頭,禁軍將士亦如是。
…………
李隆基絕沒想到,自己一道賞金的聖旨竟然變成了禁軍譁變的火星。
每人一貫錢的賞金已經不少了,為何將士仍不領情,為何他們仍要譁變?
神壇上坐久了,李隆基能一眼看穿那些朝臣的心,但他已無法看清普通人的心了,他根本不知道普通人需要的是什麼。
夜幕漸深,李隆基坐在驛站內披衣看著各地的奏疏,數里外禁軍大營忽然爆發出來的怒吼聲傳到驛站,李隆基猛地站起,臉色一片蒼白。
他也曾領過軍,掌過兵權,他很清楚大營內這一陣陣毫無徵兆的怒吼聲代表著什麼。
“高力士!高力士!”李隆基厲聲吼道。
高力士神情慌張地出現在門外。
李隆基臉色鐵青,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指著禁軍大營方向顫聲道:“快,快去查問,禁軍大營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高力士飛快離開,奔跑中連鞋子掉了都顧不得撿回。
李隆基轉身惶恐地尋找著什麼,隨即站定高喝道:“羽林衛,羽林衛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