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淡淡地道:“不要什麼事都扯上天子,邊監軍但凡稍有愛惜將士性命之心,我們也不至於鬧得如此不愉快,我安西軍為陛下為社稷平叛征戰,雖百死而無怨,但死也要死得有價值,白白送死並非對天子忠誠,充其量只是愚忠罷了。”
“安祿山已鬧得天下大亂,朝廷左支右絀,疲於應對,半壁江山已淪陷,若還將安西軍送入絕境,而致叛軍勢大,叛亂難平,這才是對天子最大的不忠。”
含笑看了邊令誠一眼,顧青輕聲道:“邊監軍今日不停催促安西軍去洛陽送死,我想問問你,你……是否還忠於陛下?”
邊令誠赫然睜大了眼,一臉驚怖地看著顧青。
好口才!居然被這廝反咬了一口!
“我,奴婢……當,當然忠於陛下!顧侯爺莫冤我。”邊令誠驚駭地道。
這頂帽子太重了,邊令誠只是個宦官,他戴不起。
“聖旨令你出兵,顧侯爺若抗旨,敢問侯爺,奴婢的奏疏上該如何說?”邊令誠反擊道。
顧青淡淡地道:“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你是監軍,就算你說我安西軍大逆不道,我們也沒辦法。但我和諸將還是按剛才商議的來,先上疏陳述利弊,然後留在慶州靜候長安的旨意。”
“若陛下還是堅持讓你出兵呢?侯爺如何處之?”邊令誠冷笑道。
顧青笑了:“總會有辦法的,邊監軍不必為我們操心,多自省反躬一下自己,如果真到了不得不攻打洛陽城的那一天,城牆上的一支冷箭說不定就會要了邊監軍的命,邊監軍要多保重啊。”
看似關懷的話,邊令誠卻聽得後背汗毛直豎,冷汗刷地流了下來。
這是……對我暗藏殺機了麼?
顧青說完不理邊令誠的反應,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嘆道:“坐久了有點累,撒泡尿去。”
說完顧青抬腿往外走。
眾將紛紛大笑,也跟著顧青起身,在他身後道:“末將也要撒尿,願與侯爺同撒。”
李嗣業走在最後,忽然惡毒地朝邊令誠笑道:“邊監軍一起撒尿去嗎?”
邊令誠氣得臉都綠了,咬牙道:“……滾!”
…………
顧青選擇了抗旨,但抗旨的方式不算強硬,而是比較溫和。接到收復洛陽的旨意後,顧青第一時間上疏,遣快馬送去長安。
五萬條鮮活的生命,顧青不能眼睜睜看他們被一道昏庸的聖旨害死。
長安城,興慶宮。
李隆基坐在黑暗中,半邊臉龐籠罩在一片黑雲裡,眼神冰冷,面若寒霜。
他的手裡攥著一份奏疏,是顧青寫的。
奏疏上的語氣很溫和,首先為李隆基剖析利弊,陳述安西軍攻打洛陽的弊端,可能會導致全軍覆沒的危險,洛陽城牆堅固,僅靠五萬安西軍很難攻下,最大的結果可能是安西軍從此消失於世,朝廷少了一支平叛的精銳之師,而洛陽城仍在叛軍手中。
然後顧青用商量的語氣請求李隆基收回成命,並且向李隆基細述自己的戰略構想,依託關中平原的地形,最大限度發揮安西軍騎兵的作用,利用平原地形誘使叛軍出城而戰,慢慢削弱叛軍的有生力量,最後在平原野外決戰,安祿山之叛可定。
顧青的奏疏有理有據,深刻分析了局勢和雙方軍隊的長短利弊。但李隆基看完之後仍然生出了不滿。
無論奏疏的語氣如何溫婉柔和,都無法改變顧青抗旨不遵的事實。
抗旨不遵不是臣子該做的事,顧青在公然藐視皇權。
高力士站在李隆基身側,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跟隨李隆基多年,高力士知道此刻的李隆基很生氣,生氣卻未形於色,這是最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