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搖搖頭,懶得解釋。
年輕真好,可以肆無忌憚地不曉世事險惡,一切不完美都能以“年輕”為藉口。
“走吧,再不走我可能會改主意,反正你們活著也沒用,不如一刀砍了……”顧青淡淡地道。
二十餘人急忙轉身就走,那個一直質問他的年輕人也走了,走得比誰都快。
活著,比仇恨重要。
年輕歸年輕,看來還是不傻。
…………
龜茲城內,張貼在節度使府外醒目處的一張赦令吸引了來往人群的注意。
赦令昭武九姓族人餘罪皆免,官府不再追緝。
龜茲城內的商人大多是胡商和來自大唐關內的商人,對赦免昭武九姓族人的話題並不感興趣,站在赦令前看了一眼,稍微議論了幾句後,眾人便散開了。
一名三十多歲衣裳襤褸形如乞丐的中年男子站在赦令,卻久久不曾動彈,眼淚順著髒亂的臉頰緩緩流下,男子控制不住發出一聲嗚咽,隨即下意識緊緊捂住了嘴,眼淚仍無法控制地流下,一如當初唐軍破開他的家門,將他的父母兄弟一個個殺掉,而他躲在後院枯井裡捂著嘴不敢出聲一樣。
滅一國,破一城,屠一家,對橫掃天下的唐軍來說,不過是輕飄飄的一粒塵埃,可是這粒塵埃落在個人的肩上,卻如泰山般沉重。
赦令榜文前,站著一名手執長戟的值守兵士,見中年男子哭得不能自已,卻捂著嘴小心地不敢出聲,不敢暴露行跡的樣子,兵士似乎明白了什麼,嘆道:“你應該是流亡在外的昭武九姓的族人吧?”
中年男子渾身一震,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兵士指了指赦令道:“已經赦免你們了,從此你們可以堂堂正正走在任何地方,官府不會抓你們。”
頓了頓,兵士又同情地道:“想哭也可以大聲哭出來,不必遮遮掩掩,官府也不會管你哭得多難看。”
中年男子終於忍不住蹲在地上,放聲嚎啕大哭起來,杜鵑啼血猿哀鳴,多年壓抑的仇恨與苦悶,剎那間如洪水決堤般宣洩而出。
兵士執戟一動不動,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昭武九姓的無辜與冤屈,唐軍將士們如何不知?他們也只不過是聽令而行的普通將士,無法改變什麼。
不知哭了多久,中年男子終於緩緩平復了情緒,用力擦了把眼淚,指著榜文上的落款問道:“這位顧……顧縣侯,是何人?”
兵士瞬間挺直了身子,語氣崇敬地道:“是安西節度副使,上任不到一年,卻是有大本事的人,赦令也是他親自頒下的。”
中年男子點點頭,嘴裡喃喃道:“顧縣侯,顧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