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介苦笑著往廚房走,走了幾步,臉上的笑容漸漸深了起來。
…………
顧青的心裡從來沒有尊卑之分,在李隆基面前不得不行臣禮,是因為他不想因為無禮而付出不必要的代價。
但在韓介等親衛面前,顧青卻從來沒把自己當成侯爺。
人與人之間最舒服的狀態就是,大家都拋開身份地位和收入,坦坦蕩蕩地做著大家都喜歡的事,說著彼此不覺得尷尬和失禮的話。
前世的顧青身價已然不菲,勉強算是半隻腳踏進了上流社會,可還是經常無所顧忌地與朋友同學相約燒烤攤,腳踩一箱啤酒對瓶吹,喝多了照樣吐,醉眼看過路的美女照樣輕佻地吹口哨兒,從來不與同學朋友聊所謂上流社會的紙醉金迷,只是偶爾聊一下事業上的困境和煩惱,偶爾唏噓感嘆為何世上的女人都瞎了眼,甜甜的戀愛什麼時候才輪到自己……
想活成真真實實的人,就別裝。
然而在唐朝,身份階級異常森嚴,顧青平易近人的做派反倒與權貴階層的風氣格格不入。
於是顧青成了親衛們眼裡的異類。
異類不算貶義詞,只是與眾不同而已,面對顧青的平易近人,親衛們誠惶誠恐,背地裡互相議論時,都覺得侯爺不該如此不講尊卑,哪裡有縣侯跟親衛們勾肩搭背親密如兄弟的道理?
表面上議論顧青種種不講究的言行時,親衛們一副怒其不爭的語氣,可是內心裡,他們卻莫名覺得這位侯爺值得追隨,值得信任,說不清為什麼,就是覺得侯爺這樣的做派讓人感到暖心,在侯爺的眼裡,他們這些親衛不再是一具具沒有喜怒哀樂的軀殼,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有各自的性格,有各自的心事和悲喜。
跟著這樣一位侯爺,似乎也很不錯。因為他將袍澤們當人,而且是當成兄弟一樣尊重,他的眼裡明明白白寫著“眾生平等”,像佛。
長安城裡燈火通明,已是夜半時分,大街上仍是人潮湧動,那些足不出戶的大戶人家閨秀也邀約了閨中密友,在丫鬟們如臨大敵的保護簇擁下,調皮地拎著燈籠輕快地隨人潮而行。
整座都城都沉浸在歡聲笑語之中,燈火照亮了半邊天。
今夜是元旦,天寶十二年的第一天。
顧青沒上街,他留在家中飲酒。
每逢年節是他最孤獨的時候,生命裡註定缺失的那部分,在年節之時尤為傷感難受,這種孤獨的時候,顧青內心深處問得最多的只有一個問題。
“為什麼是我?”
這是發自靈魂深處的不忿與不甘,但又無可奈何的一種情緒。最後只能以一句自嘲來安慰自己。
“老天爺隨機挑選倒黴蛋,恰好選中了你,所以為什麼不能是你?”
於是獨自飲酒,八分醉意時往床上一躺,算是捱過了這個年節,第二天醒來,仍是那個沉穩爽朗偶爾還有點沙雕的鋼鐵直男。
今年的年節不一樣。
府裡早在下午時便人來人往,李十二孃,李光弼,張九章不告而來,家中設宴狂歡,飲至深夜才各自步履蹣跚地離去。
張懷錦死活不肯走,非要留下來跟顧阿兄守歲。
張九章露出嗑到CP的甜蜜少女笑,居然也不阻止,由得她去。
眾人走後,顧青仍被嘰嘰喳喳的張懷錦騷擾得不行,原本曲終人散後的深夜網抑雲根本來不及抒發,就被她搞得傷感的思路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