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重陽詩句,古來鮮有妙句,唯獨前隋時的江總寫過一首‘故鄉籬下菊,今日幾花開’尤得其髓,聊聊數句道出思鄉惆悵之意,餘以為可為此句浮一白。”
顏真卿等人含笑附應,顧青也笑,心中微覺不耐。
這種雅不可耐的聊天方式何時才能結束?按他的想法,太子就應該馬上出場,然後敬酒,敬完酒各自吃吃喝喝,最後主人與賓客互相告辭,拍拍屁股走人。鑑於不能浪費食物,沒吃完的東西可以打包帶走,跟服務員說一聲,賬單算在太子頭上。
這才是吃吃喝喝的正確開啟方式,吃飯喝酒就專心點,聊什麼天嘛,尤其是還聊得那麼風雅,顧青雖有才名,但他知道,自己所謂的才名全靠剽竊,真正論起文才,肚子裡是半點墨水都沒有的,字還寫得奇醜。
顏真卿捋須笑道:“開元二十六年,當年科舉的狀元名叫崔曙,宋州人士,此人文才亦頗為驚豔,他作過一首重陽詩,其中一句‘且欲近尋彭澤宰,陶然共醉菊花杯’,亦是一首不可多得的重陽妙句……”
眾人再次附應,顧青笑得臉頰發僵。
李泌似乎對顧青頗為投緣,主要是二人年歲相差不大,而且都在長安城頗富才名,於是李泌笑著望向顧青,道:“顧賢弟覺得哪首重陽詩可稱妙句?”
顧青擱下酒杯,茫然地眨了眨眼,腦子裡飛快轉動,隨即不知想起什麼,忽然側過身湊在杜甫的耳邊輕聲問道:“子美兄,可知一位名叫王維的詩人?”
杜甫一愣,道:“賢弟說的可是吏部郎中,摩詰居士王維嗎?”
“是。他今年貴庚?”
“呃,大約……五十左右吧。”
顧青哦了一聲,心裡頓時有底了,於是灑脫地笑道:“我記得吏部郎中摩詰居士王維先生,少年時曾作過一首詩,其末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可為當世重陽詩之妙句,尤其是最後一句‘遍插茱萸少一人’,讀來尤覺悵然,令人感嘆人生聚散無常,身在異地,兄弟都在故鄉插茱萸,摩詰居士卻想插也無法插,可惜可嘆……”
話剛說完,李泌身邊的舞伎俏臉紅成了豬肝色,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忽然嚶嚀一聲,向李泌低聲告了聲罪,然後掩面匆匆離席而去。
顧青等人頓覺愕然,紛紛望向李泌。
李泌也是一臉的不自然,想笑又不能笑,咳了兩聲,指著舞伎離去的背影,沉聲道:“剛才問過這位娘子,她的名字……叫茱萸。”
氣氛一度非常尷尬,顧青隱隱聽到頭頂上兩聲烏鴉叫……
李泌身邊沒了舞伎,顧青覺得有些愧疚,畢竟剛才無意中不正經了一下,顧青覺得應該補償李泌,恰好他對身邊相陪的舞伎沒什麼興趣,於是轉頭嚴肅地盯著身旁的舞伎。
舞伎正被剛才顧青的流氓話題弄得滿臉嬌羞,垂頭不敢吱聲,見顧青望向她,不由更不自在了,害羞地將臉扭向別處。
顧青認真臉:“你不叫當午吧?”
舞伎愕然,搖頭。
“也不叫河圖吧?”
舞伎滿頭霧水搖頭。
顧青沉默片刻,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邪惡知識全抖落出來了,不依不饒地繼續問道:“不叫珊瑚吧?不叫階綠吧?不叫青天吧?”
得到全是否定的答案後,顧青滿意地指了指旁邊的李泌,對舞伎道:“你,去陪他,我這裡不需要人侍候。”
李泌頓時向顧青投以感動的目光。
顧青舉杯朝李泌歉意地一笑,然後道:“來來,我們繼續剛才‘遍插茱萸’的話題……”
顏真卿噗嗤一聲噴酒大笑,杜甫這位老實人也跟著大笑起來,李泌更是笑得前仰後合捶胸頓足。
顧青擱下酒盞,心情惆悵。
聊詩文的時候一個個道貌岸然的,其實都不是什麼正經人,大唐的詩歌界墮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