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婚禮,機關的許多人都去了,劉棟沒有去。那天晚上,他一個人黑著燈坐在辦公室裡,聽著警通連方向傳來的喧囂,心裡靜得像一泓秋天的池水。他想了許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想。
兩天以後,田村走進了他的辦公室,掏出一袋喜糖分給大家,大家就對田村說些祝福的話。最後,田村走到他面前,把一把喜糖放在他的辦公桌上,拍一下他的肩:劉棟,咱們可是一個連的戰友,我結婚你都沒去,太不夠意思了。
他勉強地笑了笑說:那天我出去採訪了,沒趕上,真對不起。
田村擺擺手:什麼時候有空到我家喝酒去。別忘了,我的血管裡還流著你的血呢。
他忙說:田村,你說哪兒去了,都幾百年前的事了,你還記著。
田村說笑一會兒就走了。田村一走,他心裡就有些悵然,憋不住地直想哭,忍也忍不住。他忙跑到洗手間,用冷水洗了一把臉。
這天,他到軍人服務社去買墨水,突然看到了柳三環。柳三環站在服務社的臺階上,也認出了他,正眯著眼衝他笑呢。
他不明白柳三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吃驚地望著她。她的一身軍裝沒有了,他張口結舌地問:你怎麼在這兒?
她笑著反問道:我怎麼就不能在這兒?
當柳三環走路時,他才覺出她的異樣來,她走路的時候有些拐,似乎行動不便。
她見他滿臉的驚詫,就說:我復員了,以後就在這裡上班。
事後他才知道,柳三環在護訓隊結業後,又回到了軍區醫院。一次,總院醫療隊去部隊執行醫療任務,半路上拉著器械和人的卡車翻了,柳三環被壓在車下。那次,柳三環的一條腿被砸成了粉碎性骨折,住了大半年的醫院,腿是長好了,但留下了後遺症,走路有些拐,就復員回來了,在師機關的服務社當了一名售貨員。
他沒想到柳三環會有這樣的變故,更沒想到柳師長的女兒,會在商店裡當一名普通的售貨員。
在護訓隊時他就認識了柳三環,那時的她健康而快樂,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現在的柳三環會是這樣的結局。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一時間與柳三環竟有了同病相憐的感覺。以後,他有事沒事的都要到軍人服務社裡轉一轉,站在那兒和柳三環說一會兒話。憑著職業的敏感,他覺得柳三環的事蹟可以寫一篇文章。在柳三環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寫了一篇人物專訪,名字就叫《一名昔日女兵的情懷》,然後寄給了軍區報紙。
沒幾日,這篇文章就發表了。他那天又去了服務社,想把報紙給柳三環。走進服務社,見好多人都在議論著什麼,走近了,他才看清他們正在看那張報紙。
柳三環看見他,臉紅紅地說:劉幹事,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好。
他站在那兒,看著柳三環,發現她又恢復了他剛認識她時的快樂了。
他真誠地說:不是我寫得好,是你的事蹟好。
柳師長畢竟是一師之長,給女兒安排個好工作並不是太難的事,然而柳師長卻並沒有這樣做,這讓師長的形象在劉棟的心裡一下子就高大起來。
有一次在機關的樓道里,他看見匆匆而過的柳師長,就向他敬禮。柳師長注意到他,走過去後又走了回來,盯著他說:劉幹事,你寫三環的那篇文章我看了,不錯。
停了停又補充道:不是說你表揚她好,我是說她自從看了你的文章,情緒好多了,還是你們年輕人理解年輕人啊,有空去我家坐坐。
柳師長捉住他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就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