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大家望著她的樣子,心裡很不是滋味。
啊,兵哥哥都累了一天了,讓他們早點兒休息吧。裡屋的大娘衝他們招呼著。
知道了。蘇小小衝漆黑的裡屋應著。
戰士們也跟大娘打著招呼:大娘,您先歇著吧,我們不累。
無風的暗夜裡,星星真切地亮著,偶爾有流星從遙遠的天邊劃過。蘇小小拿起身下的小凳子說:你們也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出操呢。
躺在蘇小小鋪好的被子裡,幾個人一時無法入睡,被子上似乎仍殘留著蘇小小指間的氣味,那是一股淡淡的野花的馨香。這氣味長久地籠罩在戰士們的心頭,纏纏繞繞,不肯散去。
劉棟躺在炕上,又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身下的炕是溫熱的,從頭到腳都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這讓他再次想起了母親和哥哥、姐姐。想到姐姐,他的心就猛然一頓,姐姐和胡小胡結婚,完全是為了他,為了讓他當兵,姐姐嫁給了並不喜歡的胡小胡;而自己入伍已經一年多了,再有一年多,服役就到期了,他就該離開部隊了。在以後的一年多的時間裡,他還能“出息”嗎?如果自己不能“出息”,有何臉面去見親人哪!
夜很靜,遠處偶爾有一兩聲狗吠,間或還能聽到部隊查哨的口令聲。
劉棟的思緒一時間飄得很遠。這裡真溫暖啊,如果自己能一直生活在這裡,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想到這兒,他就想到了可愛、大方的蘇小小。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生出這種念頭,這時他感到臉一下子熱了,身體也熱了起來,他不敢再想下去,翻了個身後強迫自己快些睡去。
同屋的田村這時也沒睡著,滿腦瓜子裡想的都是蘇小小。對他來說蘇小小是嶄新的,這種嶄新讓他感到新奇而美好。以前,他認識的都是城裡的女孩子,而蘇小小跟那些女孩迥然不同,她像綻放在山間的野花,熱烈而清新。在他看到她第一眼時,就被她那毫無雕飾的美麗打動了。他願意聽到她的聲音,也願意看到她的面容,她的微笑像冬日的暖陽,讓他怦然心動。
蘇小小這會兒就睡在東屋裡,儘管他不可能聽到那裡的任何響動,但他還是繃緊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這讓他既興奮又新奇。初戀般的感覺,就這樣深深淺淺地折磨著他。
今夜的蘇小小也沒能像往常那樣平靜地睡去,這些兵哥哥自邁進她的家門,她一顆平靜的心就被攪亂了。也許父親是軍人的緣故,她對軍人充滿了親近感,覺得他們就是自己的親人;而那個叫田村的更是顯得與眾不同,他的舉手投足都讓她感到新鮮。少女的情懷,就這樣怦然而開。
她睜大眼睛望著黑漆漆的窗外,想著心事。她知道,部隊拉練總有結束的那一天,一想起這些,她心裡就生出惆悵和不安,一種莫名的傷感,讓她的心跟著一緊一緊的。在床上輾轉反側的蘇小小,終於驚醒了熟睡的母親。
母親在黑暗中說了一句:丫頭,別胡思亂想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下地幹活呢。
母親的話讓蘇小小感到臉紅,她低聲說:媽,我沒亂想,人家都睡著了,是你把我給吵醒了。
女兒的心事又如何能瞞得了母親?她是過來人,懂得女兒的心事。她開始為女兒擔心,她知道部隊總是要走的,部隊走後,留下個害相思病的女兒,最後苦的還是女兒自己。她也是從女兒的年紀過來的,當年她和蘇小小她爸搞物件的時候,自己也是這麼輾轉反側,後來她爸來了,又走了,走了,又來了,她就在期盼和守望中熬著日子。最後蘇小小的爸還是永遠地走了,她這一生一世也就只剩下了守望。
半晌,母親嘆口氣道:丫頭,千萬別亂想,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求也沒用。
媽,我知道了。你也快睡吧。
母親的話讓蘇小小心頭一震,她知道母親是在提醒自己,不過她還是在心裡對自己嘲笑了一番:你別美了,是你自己在想著人家,人家怎麼會看上你呢。
可當第二天望見田村時,她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怦怦亂跳。她偷眼去看田村時,發現他也正在望著自己,兩雙眼睛就那樣試探著,碰撞著,這種眼波的交流讓她止不住心顫。看不見田村的時候總想著見到他,可見到的時候,又不敢去看他,而每次偷偷去看他時,卻發現田村也正用熾熱的目光望她,一時間,她似乎感覺自己是在戀愛了。
在這期間,田村見到過石蘭兩次。這次拉練,師醫院也派出了一部分人參加演練。師醫院沒有住在歇馬屯,而是安排住在了鄰村。第一次見到石蘭,是在一次急行軍的途中。師醫院的人原本走在警通連的前面,因為師醫院行軍帶著不少醫院裡的家當,像擔架、急救箱,還有一些簡單的醫療器械,師醫院的隊伍行進得就慢一些。警通連趕上時,醫院的人正坐在路邊休整,幾個女衛生員坐在一起,正嘻嘻哈哈地說笑著。在師醫院裡,田村和石蘭已經見過幾次了,兩人對對方都有一些印象,這次行軍中,田村一眼就認出了女兵中的石蘭。一見到師醫院的人,警通連的戰士就唱起了歌,女兵們就循聲圍過來,被女兵圍觀這還是第一次,於是警通連就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唱得驚天動地。師醫院那些女兵就捂著嘴,衝警通連的官兵們笑。田村就是這時候看見石蘭的,他衝她笑了一下,石蘭也淺笑回應著。
第二次見石蘭是師醫院做戰地救護學習時,上級要求警通連配合,地點在一個山坡上,輪到田村當傷員時,正趕上石蘭和另外兩個女兵上來為田村“包紮”。田村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任石蘭和她的戰友對他的“傷口”進行處理。等包紮到他的頭部時,田村覺得繃帶扎得有些緊了,就說:石蘭,你也太狠了,能不能下手輕點啊?
石蘭就做了個“噓”的手勢,小聲地說:你現在是傷員,不能說話。
田村板著臉,認真地說:我是不能說話,那你也不能太狠了。你們這麼折騰,還不把傷員給折騰死?
石蘭就偷偷地笑。
忙活完了,幾個女兵七手八腳地把田村抬上擔架,說是抬,還不如說是生拉硬拽,她們的力氣實在是太小了。傷員拖上擔架後,她們還要在規定的時間裡把傷員抬到安全地帶。也許是太著急了,也許是田村太重了,在過一個溝時,女兵連同擔架上的田村一起摔倒了。田村沒有防備,人被摔得齜牙咧嘴的,臉也重重地蹭在了沙地上。這下,田村真的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