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此言,恐折煞子菱。”
“你這是做什麼?”蘇景遷微微顰眉,沉著嗓子命令道,“起來。”
縱使眼前之人的語氣中充斥著無盡的壓迫感,讓人不得不服從,但子菱卻仍死死壓著自己的雙腿,不讓自己有絲毫動彈,依舊堅持跪在地上。這也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違揹他的命令。
她緊緊咬著唇,將頭埋得極低,不敢看他,只聲音喑啞道:“當年,若不是主子讓阿影將子菱從雪山上救回來,又何來子菱的今日?當年,若不是因為子菱,您又怎會被迫離開心慕之人,與她動如參商?您獨自扛下了一切,還讓林小姐誤會您多年……鰈離鶼背,歲月難熬。即便子菱拿這條命來抵,也抵不過您這些年的相思之苦。”
聞言,蘇景遷長睫輕顫,目光落至遠處,眼眸深處,碧落蒼穹如畫,雲層湧動,彷彿海浪翻滾,無風已起微瀾。
他沉默了許久,再開口時,已是平靜。
“當年之事,是我自己的選擇,與旁人無關,你不必將責任攬於身。更何況這些年,你和暗影為我做的,夠多了。”
他聲音很輕很淡,卻像石磙般反反覆覆地碾壓著子菱的心,自責與愧疚、痛苦與悲鳴在她胸中凝結而又無法宣洩。
這些年來,主子不但揹負著家國大義負重前行,還一直默默承受著心上人的誤解,于思念中煎熬,於逆境中破局,身心俱飽受折磨,以至他體內的煞毒與日俱盛,而他卻從未怨過任何人。
子菱對著蘇景遷深深一叩首,甫一抬頭,神情無比肅穆:“比起主子所付出的、所擔負的,子菱和阿影做的這些根本微不足道,況且這些本就是子菱和阿影該做的,是我們有愧於主子。”
蘇景遷看著子菱愧疚卻又執著的眼神,眉間終是劃開一絲漣漪,嘆道:“你又何必如此。”
子菱搖了搖頭,唇邊徐徐勾起一抹淺笑,卻尤顯悲涼,“小書、小玉和小衡以及現下身處東宸的小瀾,他們幾人苦苦找尋熒惑草多年,殊不知,這株草藥世間僅存其一,且近在咫尺。”
她仰頭望著房梁,竭力將淚意壓入眼眸深處,稍稍平復後,才繼續道:“此草原本生長於毒物聚集的極陰極寒之地,一旦離根,一炷香之內便會枯萎,藥效也會隨之散盡。故而在離根之際,則需立即服食,其草便會與心脈合二為一,從此再也不會受煞毒等劇毒的侵蝕。所謂熒惑草,實為熒惑守心。”
蘇景遷靜靜地聽著她一字一句道出自己掩藏多年的真相,卻並未開口制止。沉寂多年的往事,猶如雨後一點一點破土而出的嫩芽,漸漸浮現於眼前。
這麼多年來,那些陳年舊事宛如附骨之疽,讓他無法擺脫,亦無法忘記,是他的夢魘,亦是他的執念。可於子菱和暗影而言,又何嘗不是?
這些事自發生起,他們便默契地未再提過,不宣之於口,固然會爛在心裡,但也會堵在心裡。
暖陽斜灑,暉光靜默,懶懶勾畫出歲月的輪廓。子菱轉眸凝向窗外,往事如飄蓬飛絮,自她眸底,簌簌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