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有云:禍與福相貫,生與亡為鄰。他活了這些年,後半句倒是常有體會,而這前半句……如今也算體會到了。
待林綰綰處理完他後背上的傷口後,額上已滲出一層薄汗,但她卻絲毫沒敢鬆懈,又指揮著他挪了挪身子,繼續處理起他胸前和手臂上的傷口。
這幾處傷口雖不及背部多,但傷勢卻比後背嚴重,尤其是他右前臂上的那道傷口,足有五寸長,深可見骨,周圍皮肉翻卷,極為猙獰可怖,想來應是情急之下以手擋刃所致。
林綰綰只覺心口和腦門都在劇烈地跳動著,一時竟分不清是心疼擔憂多一些,還是氣憤埋怨多一些。
蘇景遷見她面色沉凝,顯然心裡憋著一股火氣,可她卻還是沉下性子替自己上藥,眼神專注而認真,像是生怕將他弄疼一般。他長睫微顫,投落的光暈在眸底漾開一片漪瀾,彷彿是她信手拈來的春風,在他心湖上撥開的縷縷柔波。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忽然有種想要伸手觸碰她的衝動,他想要確定眼前這一切究竟是否真實存在,是否也如這些年一般,一覺醒來,不過是黃粱一夢。
他這般想著,便也這般做了。
只見他如玉骨般好看的手緩緩落在她頭頂,先是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隨即又像是想要確認什麼一般,揉了揉。
正專注於上藥的她,手上動作一頓,旋即抬眸睨了他一眼,眼角透著些許被打擾的不滿,但眉眼間的冷冽卻莫名地柔和了下來。她輕輕拍開了他的手,輕嗔了他一句:“別鬧。”
隨後,她便又繼續埋頭處理起他身上的傷口來。
她的眼神和語氣中沒有絲毫驚詫之意,也沒有對他突如其來的觸碰表現出任何不滿或防備,彷彿他的這個舉動於她而言,再尋常不過,彷彿他們之間,本該如此。
他的心像是在一點一點融化,又像是在被一寸一寸填滿,既滾燙又柔軟,這一刻,竟讓他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之感。
默然半晌,但見他薄唇動了動,忽而開口道:“其實身上這些疤痕也談不上失算,既然坐上這個位置,總得要付出些代價、流些血才能坐得穩。前些年,肅清沉痾,推行新政,的確觸動了不少人的利益,過得自然也就沒那麼安生,不過他們的下場可比我慘多了。”
她愣了一下,頓時明白過來他這是在向自己解釋他身上這些疤痕的由來。不過自從重逢之後,向來都是她問他答,或選擇不答,而今竟讓這人主動開口陳情,倒委實令她有些意外。
但很快她便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他告訴自己這些,是為了不讓自己對那些疤痕胡亂猜測,替他憂心,也是為了彌補自己未能參與進他過往這幾年的遺憾。
她心下湧出一股暖流,同時鼻尖又有些發澀。蘇瑾總是用這樣隱晦的方式來詮釋他的溫柔,以前自己或許還不太懂,時常會對他心生埋怨,然而幸運的是,她現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