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德惠帝已然抬眸,徑直迎上了太后那道凌厲的視線。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彷彿刀劍擊鳴,激盪出陣陣金鐵交擊之音,霎時,殿內的氣氛已是劍拔弩張。
再次目睹兩位至親為了權力而針鋒相對,洛淮舟神情黯然地闔了闔眼,眉宇間蘊含著一抹深深的疲憊,無盡的絕望與哀傷衝擊著他的內心,猶如浪花拍打的礁石,承受著一浪又一浪的侵襲,讓他身心俱疲,已無力亦無心再去勸解、調和太后與德惠帝之間的矛盾。
往事已矣,隔閡已成,縱使心中有再多惆悵與不甘,痛苦與掙扎,但此時此刻也唯有無言以對。
洛淮舟驟然起身,朝著太后和德惠帝分別行了一禮,道:“兒臣有些乏了,想先行回府休息,還望母后與皇兄見諒。”
太后與德惠帝聞聲,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下來,各自從對方身上移開目光,看向洛淮舟。
不待兩人開口,洛淮舟便再次朝他們欠了欠身,然後頭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步履匆忙間又顯得甚是堅決。
太后嘴唇動了動,本想叫住他,可她的內心被無數錯綜複雜的情緒所佔據,心緒紊亂,自知當下不適時宜,便也就此作罷。
德惠帝蹙了下眉,將視線從洛淮舟的背影上收了回來,而後起身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衣袍,頭也不抬地朝太后說道:“既如此,兒子便也不在此叨擾母后了,還望母后莫要太過操勞,多保重鳳體才是。”
德惠帝這句話說得漫不經心,實則卻意味深長,顯然是話裡有話,聽得太后心中一凜。
太后神色複雜地看了他半晌,才斂去了眸底的悲痛與失望,唇邊不由泛起一抹冷笑,似譏諷、似不屑,可細看之下,那笑容裡卻又潛藏著一絲愁苦和悽楚之意。
“皇帝難道沒聽過養虎為患的故事嗎?你這般袒護華家,可曾想過會留下禍端,有朝一日會令自己後患無窮?再者,舟兒不諳世事,糊塗些也就罷了,難道皇帝也不知這世間人心險惡的道理嗎?皇帝連這些人的面都沒見過,又如何能保證這些人接近舟兒不是居心叵測?可皇帝不但縱容舟兒與他們為伍,竟還為了這些素不相識之人和舟兒聯合聲討哀家,難道皇帝也糊塗了嗎?”
太后越說越激動,原本竭力抑制著的心緒再度翻湧,令她心中的不安逐漸加劇,神情中不由多了幾分焦躁。
“那些人是否居心叵測,朕的確不清楚,但淮舟的感受,朕比任何人都清楚!”德惠帝緩緩抬眸,陰戾的目光宛如一條毒蛇猛地從他眸中竄出,緊緊纏繞著太后,繼而嗓音一沉,一字一句地問:“難道母后您忘了嗎?”
太后呼吸一凝,眸中劃過一抹異色,臉色霎時變了又變。
須臾,她緊緊握住自己顫抖的手指,強壓下內心的焦慮與不安,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故作強勢地開口:“皇帝今日之言,委實讓哀家失望至極,也令哀家頗感意外,如今倒是越來越看不透皇帝了。”
德惠帝聞言,只淺淺笑了笑,意味深長地回了一句:“若能叫他人輕易看穿朕的心思,那便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這可是您教朕的,母后。”
說罷,他朝太后略一頷首,也不再去細看太后臉上的神情,便大步走出了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