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猛地刮過,蘇景遷的聲音堅如磐石,朗如珠玉,在風聲中盤旋,在她的心中久久未能平息。
林綰綰佇立於風中,衣袂翩翩,一頭如絲綢般的長髮被風拂起,攜了一縷若有似無的清香,在人心上輕輕撓著。她悵然若失地注視著遠方夜幕下的萬千燈火,眉間似擾了一山煙雨,使得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淡淡的憂色。
“金剛經上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不知公子何解?”
蘇景遷沉默片刻,唇邊浮起一抹淺笑,眼底溢位的堅定之色如蒼松翠柏般不可動搖,“佛曰:‘人身難得,佛法難聞。’如今人身已得,佛法已聞。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待何生度此身?”
林綰綰側目望向他,神色在不斷變換,似有千絲萬縷的情愫在眼底交織糾纏。她的心絃被他的氣勢所觸動,有震撼,有憂慮,還有一抹無以名狀的悲涼。一時間,她思緒萬千,無數個念頭在心中閃現。
移開目光,她抬手輕輕撥開被風吹到臉上的髮絲,像是在撥散心中那層擾人的雲霧,定了定神,問,“公子敲窗欞暗示我在這等你,想必不是為了和我探討佛法吧?”
蘇景遷歪頭望向她,眼底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我很好奇,你為什麼這麼篤定我在南陵?你的飛花閣也確實厲害,我行事還算低調,且多番隱蔽,卻還是被你查到了璇璣樓。”
清淺的笑意在林綰綰的唇邊盪漾開來,她沉著淡然的表情散發出一種自信的光彩,那張明媚絕豔的容顏彷彿枝頭盛放的繁花,讓人不覺地心旌搖曳起來。
但見她紅唇輕啟,娓娓道來。
“南陵這局勢,三國都虎視眈眈,早已暗藏殺機,離南陵最近的東宸又豈會放過這塊肥肉?況且這盤棋這麼大,你若不親自上陣,又怎能安心?至於怎麼查到璇璣樓,其實對我來說並不難,因為我早就知道天樞閣已經在你手上。既然料定了你在南陵,那這偌大的暗殺組織想要隱匿,以你的謀劃,除了這個全南陵城最奢華的青樓,想不到其他地方。而東宸國這些年減賦稅、修水利等巨大耗資,國庫卻一直充盈,甚至還有閒錢去安頓南陵水患的百姓。那這些錢從何而來呢?不正是有天樞閣和璇璣樓這兩棵搖錢樹麼?”
她微微側頭,視線一點一點地落在蘇景遷那雙極具魅惑的桃花眼上,特意放緩了語調,一字一句道,“我說的沒錯吧,東宸國國君,景,仁,帝。”
蘇景遷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透著一種高深莫測之感,他面不改色道:“景仁帝現在可還在東宸的皇宮裡。”
林綰綰似乎早就猜到他會這樣說,紅唇輕輕一勾,“五年前,東宸國的庸王造反失敗,景仁帝賜死了他這位唯一的皇叔,不料卻被庸王潛伏在宮裡的餘黨行刺,雖說僥倖撿回了一條命,但那張相貌堂堂的臉卻被毀了大半,從此之後,他便整日帶著大半張銀質面具,所以百姓們又尊稱他為‘銀面帝’。”
林綰綰再次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蘇景遷的嘴角漸漸翹起了不易察覺的弧度,斜挑了一下眉,示意她繼續。
“當初這個訊息本就是從內宮裡傳出來的,至於過程嘛,又有多少人見到?所以不論是否真的被行刺或者是被毀了容,只要現在在東宸國皇宮裡的那位,動作、言行跟你相似,戴上大半塊銀面具後,誰又知道他到底是誰呢?而且——”
她頓了頓,平緩的聲調陡然一轉,似要戳破隱藏在某處的伏筆,“我記得你身邊的暗影可是易容的一把好手,他一直和你形影不離,可他現在卻沒在南陵。”
“啪——啪——”
笑容慢慢溢滿了蘇景遷的整個臉龐,他眼底露出濃濃的欣賞之色,毫不吝嗇地為林綰綰的推斷鼓掌。
“六年未見,你倒是一如既往地令我驚喜。”他微紅的薄唇一張一合,喚出了那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林綰綰。”
“別來無恙啊,蘇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