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頌插嘴道:“家裡請大夫也這套話,還有說是失心瘋。”
曹顒聽了,眼前浮現起許多年前在杭州的破廟裡,萍兒勇猛的替生病的自己搶饅頭的情形。彼時她雖又髒又慘衣衫襤褸,卻是銳氣無限,連那群無賴乞兒都能被其震懾。而現如今,他把她帶回家去,原是盼她過好日子,卻不想本以為的富貴窩竟是她的繁華冢。錦衣玉食卻生生磨平了她的銳氣,最後落的這般模樣。
紫晶看出曹顒臉上帶了懊惱之意,忙道:“今兒三姑娘認得大爺,便是個好兆頭,假以時日必能痊癒。大爺剛打外頭回來,還是先回房洗沐更衣吧,再和二爺好好敘敘。”
曹顒點點頭,剛待和曹頌說話,忽聽後面有人喊他,一回頭,見是芳茶氣喘吁吁追了上來。紫晶與曹頌兩個都皺了眉。
芳茶卻不瞧二人,急急道:“大爺,我們姑娘是冤枉的!明明是六爺拿蠟燭去燎傲霜的尾巴,傲雪吃疼才回身咬他的,怨不得我家姑娘!”說著伸手就要去扯曹顒袖子。
曹顒側身避開,那邊紫晶已然沉下臉道:“芳茶!休得無禮!”
芳茶根本不理她,又道:“章姨娘當姑娘面兒生生打死了傲霜,還要打死姑娘,這才把姑娘嚇成這般的,分明就她不滿夫人安排姑娘管家,要借引子對付……”
紫晶皺眉喝道:“你渾說什麼呢?還不住口!……”
曹顒被吵得腦仁疼,衝芳茶擺了擺手:“好好回去侍候三姑娘吧!”說罷轉身離去,紫晶與曹頌都瞪了她一眼,也跟著離去。
瞧著三人的背影,芳茶一臉不甘,咬咬牙還想要追上去,卻又想起這是京裡比不得江南,當下狠狠跺了下腳扭身回了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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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顒回葵院換了衣服出來,曹頌在前廳等他說話。因為封爵的旨意還在路上,所以曹頌並不知道信,眼下聽曹忠等人說了,才知道有這樣喜事。但是又因曹順的夭折,曹頤的病症,又實在高興不起來。
曹頌帶來李氏的家書,曹顒接過來,細細看過。他早在五、六年前,就從母親那裡知道了曹頤是自己堂妹的事,眼下見家裡出了這番亂子,卻沒有頤兒身份大白的訊息,多少有些疑惑。李氏在信中卻解了這個疑惑,她已經對曹荃說了曹頤的身世,但是曹荃卻不願意認女兒回去,說是隻當沒有這個女兒,任由兄嫂處置。另外,李氏還在信中提到,安排曹頌北上,是他父母的意思,想讓他去兆佳氏宗學裡讀書。到時候,曹頌願意留在府裡,還是去外祖家住,都由他,不要過於干涉。
曹顒看了,心中氣憤,不過是懼內罷了,竟然連親骨肉都不認,這位叔叔實在是沒的說。但是眼下,可不是顧及這位叔叔顏面的時候,曹頤的心結,多是因她不是曹家骨肉而起的,自認為惹了滔天大禍罪無可恕。
滔天大禍嗎?曹顒想到曹順之死,心裡像塞了一團棉花。雖然後世歷史上偶提一筆說曹寅有個夭折的兒子,但是誰會想到這孩子平安養到四歲,最後會因一隻小狗而死。若是自己沒有送給曹頤那隻小狗,她也就不會受到這無妄之災。對於自己那個小兄弟,曹顒見過的次數總共不到十次,感情遠不及對曹頌、曹碩等人深厚,但是畢竟是一條鮮活的小生命,就這樣突然沒了,實在讓人心裡難受。
曹顒看完信還沒開口,曹頌在旁嘀咕了一聲道:“都是母親的不是,若是肯接三姐姐回家養著,也不至於非讓個病人折騰這麼遠!”
曹顒看了眼曹頌:“你知道三丫頭的事了?”
曹頌神色有些複雜,點了點頭:“那天我去上房取東西,正趕上父親與母親口角。父親本是想認回三姐姐,接回家裡調養的,母親哭鬧,只是不依,說年輕時做錯事已經愧疚了,但實在擔不起這個惡名!”
曹顒想著二嬸的潑辣,擔不起惡名?這才是狗屁理論,難不成不認回曹頤,她名聲就好了?!將丈夫轄制得服服帖帖,將庶子教訓得跟小貓似的柔順,畏畏縮縮的,丁點都不像個男孩子,這就是好名聲!想想她那點小心思,也能夠猜得出,無非是因曹頤大了,這兩年就要做親,雖然老太君去世前給幾個孫女、孫子都留下婚嫁銀子,但是曹家是大戶人家,也沒有幾千兩就打發姑娘出門子的道理。
雖然不忿曹荃的怯懦與兆佳氏的自私,但是曹顒還是有些慶幸。曹頤眼下這般狀況,若是送到那夫妻名下,未必是什麼福氣,還不如來到京城自己這邊更妥當。
“哥,若是三姐姐埋怨爹孃,會不會捎帶著連我也厭了?”曹頌有些擔憂地問道。
曹顒搖了搖頭:“怎麼會?萍兒自幼心善,待人又好,哪裡會怪到你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