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歲月,倒是過得太平。
轉眼,到了四月初。
方種公帶著七娘到莊子邊來辭行,香草已經知道七娘回鄉之事。雖說捨不得,但是關係到七娘的終身大事,又是方種公做主,香草也不好說什麼。
她忍著眼淚,拿出個大的素緞包裹,送到七娘手中,道:“這是前兩年開始給你預備的,原想要做得精細些,但是手藝有限,這些曰子又有些趕工。多少是我的一點兒心意,七娘不要嫌棄才好。”
七娘有些好奇,猶豫著要不要開啟看看,就聽香草說道:“快開打來,試試看。因想著你身量要長,所以做得大些,要是不合身,這兩曰我給你改。”
七娘聽了,開啟手中包袱,入眼就是紅燦燦的,是身錦繡嫁衣。
七娘見狀,已經撲到香草懷裡,哽咽著說道:“香姨,香姨……”
香草聽得辛酸,摸著她的頭,道:“不跟香姨置氣了?早知道你這就跟你爹回鄉,當早接你回來。”
七娘將頭埋在香草懷裡,哽咽著說道:“都是七娘不是,不該同小娃娃爭香姨。阿爹老了,想要回鄉,我不得不從,但是也捨不得香姨……”
香草同她生活幾年,看著她從黃毛丫頭長成個娉婷少女,也是滿心捨不得。但是福建到京城,數千里路,這一別,怕是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七娘在香草處話別,方種公則在同曹顒說話。
對於方家父女,曹顒心中不無愧疚。他們本是在江湖上自由自在的閒雲野鶴,為了自己的私心,滯留京城數載。
臨別之際,除了銀錢這些外物,曹顒還精心給方種公預備了一份禮。
翻著手中匣子裡的幾本書,方種公的手微微顫抖。這是皇家收藏的醫術典籍,世人向來只聞其名,如今竟然落在自己手上。
“曹爺……”方種公抬起頭來,看著曹顒,只覺得不是一個“謝”字能表達自己的心情。
“方老,雖說福建同京城甚遠,但是往後有事兒的話,還別忘了曹某這邊。魏大哥同香草嫂子同七娘感情甚好,曹甲同七娘又有師徒之名,大家都不放心她。”曹顒說道。
方種公想到自己年近古稀,家鄉那邊亦是親族凋零,撂下手中的匣子,抱拳鄭重道:“如此,小老兒就謝過曹爺了。”
曹顒見他應下,心中鬆了口氣。不是沒有想過勸老人家在京城擇婿,但是這時候的人講究“落葉歸根”。老人家執意回鄉,除了女兒親事,還有自己的後事。
聽七娘早年所說,方家只是平民,方種公早年又在江湖上,要是得罪了官府,或者惹了什麼仇家,但凡能得到訊息,曹顒也能幫襯一二。
方種公感念曹顒這番好意,心裡甚是領情,但是想著女兒同曹甲的師徒名分,心裡也頗為擔憂。
方種公老家在閩東,那邊同京城習俗不同。
京城是天子腳下,旗人尊貴。閩東那邊,民風彪悍,住的多是客家人同福建山民。在他們眼中,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私下裡,他們都稱呼滿人為“韃子”。
早年的洪門,大本營就是福建。
後來洪門內亂,洪門門主不知所蹤,內八門分裂,外八門隱逸不出,這“反清復明”的話才沒人提了。
方種公雖不是洪門中人,但是早年相交的幾位朋友都是洪門人,對於洪門中事兒曉得的也多些。
饒是如此,在南邊的江湖人眼中,這滿人同投靠朝廷的漢人,都不能算是同族。
要是傳出去,七娘拜的師傅是旗人家中的,方種公想到此處,總是覺得有些不妥。但是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曹家待七娘甚好,曹甲雖隱了真名,但是這幾年教導七娘,傳授了不少不世絕學。
曹顒畢竟不是江湖人,不曉得江湖人這些七七八八的,見方種公不在說什麼,只當他無話可說。該送的已經送了,該交代的也交代了,曹顒這邊也沒什麼囉嗦的,便喚人帶方種公下去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