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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終極鬥法 (5) (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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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還是隔絕的、無關的,我像一條單薄的影子,熱氣隨時可能吞下我、焚毀我。我沉默地走著,骨頭在單薄的皮肉裡咯咯作響,木鞋底踩在地面上,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兩個太監一前一後,走在道路邊。他們無聲無息,垂著肩,弓著長腰。我沒有多看他們一眼。他們是後來入宮的太後身邊的人,他們身上的衣服,比我這待罪妃子的衣服要鮮豔華麗。讓我放心的是,摩羅花不會再活過來了,這鮮豔華麗,沒有危險。我身上的旗袍陳舊,色彩暗淡,袖口上還有破損,但這並不能影響我走路的姿勢,也沒有影響我在少女時代就養成的步態。我身上有別人無法搶奪和改變的東西,這些,只為我所有的東西,是皇帝為何只願將目光投在我身上的理由。我這樣走著,腰身筆直挺拔,在炎熱夏季的光影中尋覓漸漸逼近的氣息,即便那是死亡的氣息,我也想從這氣息中辨認出皇帝的身形,只有我才能覺察的秘密訊息。

我找不到他的呼吸,找不到那令周圍事物熠熠生輝的眼光,還有,只有他在場時,那朦朧的暖意。皇宮裡怎能沒有他呢?在我被幽禁的兩年裡,曾無數次想過,她不會殺他的,盡管她有著置他於死地的怨恨。我一直在想,太後若是殺了他,這皇宮裡,就失去了最後一口活氣。

我一步一步走向頤和軒。

當我在冷宮裡最後一次整理妝容,重新勾畫唇上那枚鮮豔的櫻桃時,老太後早已從她柔軟清涼的象牙席上起身。入夏以來,她住在樂壽堂裡。這天中午,她睡得很不安穩,她夢見城樓上火光沖天,而我的影子卻越過火光,清晰而明媚。她看見我帶著嘲弄的笑容,看著她在驚慌失措中丟棄的頭飾與手鐲,嘲笑她因囚禁皇帝,令大清遭遇最嚴重的災難與危機。她夢見華麗的宮門變成了黑色的焦土,而我臉上的笑容始終烙在這一切之上。醒來後,她對自己說,是時候了,是處決這個狐媚的時候了,即便紫禁城落得像圓明園一樣的下場,我也決不容這個狐媚嘲笑我的錯誤與今日的殘局。

洋人又來了。四十年前,他們縱火釋放了邪靈,四十年後,紫禁城上空,是否會飄過新的邪靈?

不祥的夢加深了老太後處決我的決心。當她坐在頤和軒裡的寶座上時,心裡還在揣測著夢的含義與警告。她端坐在寶座正中,將兩隻手分別放在兩邊的扶手上,她撫摸絲綢上攏起的刺繡,一雙眼睛凝視著擋在宮門外的,那片雪亮的白光,她對自己說,我沒有錯,我所有的錯,都錯在準許這狐媚踏入宮廷,使她擁有至上的榮耀與地位。是她離間了我們母子的關系,使一個孝順的孩子,變成了想要謀害娘親的逆子,是她在皇帝腦子裡塞滿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使他的想法越出理智與祖制的界限,她讓他變成了一個陌生人,變成了我的仇敵和冥頑不化的革命黨,她讓他的內心充滿了虛偽與狡詐,使他以可笑的變革從根基上動搖了皇族的統治,她讓他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身上流淌的,是誰的血液,從她出現的那一天起,他就不再是葉赫那拉陣營中的一員了,他變成了愛新覺羅,她使我二十年的苦心栽培付諸東流……一切的一切,是她挑唆皇帝,使我失去了不死之靈的護佑。我不僅失去了不死的機會,還失去了天下的太平。

衰老的太後望著午後蒼白的陽光,心潮起伏,怒火中燒,眼裡布滿仇怨的血絲,她在等我畏縮寒酸的身影,出現在她華麗的屋宇和剛更換不久的波斯地毯上。此時,她露在氅衣外綴滿寶石的鞋子,發出耀眼而銳利的寒光。

我正一步步走向頤和軒,我找尋不到皇帝的訊息和朦朧的暖意。我在一片白茫茫的亮光裡,看見老太後臃腫老邁的身軀,正搖搖擺擺向同一個方向靠攏。她眼神堅定,思慮清晰,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她算好了時間,也選好了劊子手。她從臥床上起身,臉上帶著一絲奇怪的笑容,誰也猜不透這笑容意味著什麼。宮女們慌忙幫她整理衣衫,為她穿上沉重華麗的鞋子,她坐在鏡前端詳自己有些浮腫的臉。她描畫眉毛,修飾臉上的皺紋,和我一樣點染那枚豔麗的水果,只是她唇上的櫻桃因為右手不安的抖動,畫成了一個扁圓。她來不及重新描畫。她忘了吸煙,也沒有飲下小杯裡的冰鎮果露,她心裡搖曳著越來越強烈的黑色暗流。她算好時間,想好說辭,她設想若是我向她苦苦哀求,她應該以怎樣的態度和言辭應對。她推開攙扶她的宮女的手,讓她們站在三重宮門以外。這雖然是一次毫無懸唸的行刑,但其中未可預料的細節,卻讓她頗費心機。

在邪靈離開,咒語解除後,在每件事上花費的心機,讓她的衰老,又蒙上一層白霜。

我沒有看到皇帝,我只看見老太後寶座上孤獨荒涼的背影。無論宮牆的裝飾多麼富麗堂皇,無論她身邊有多少宮女太監,她高高揚起的脖頸多麼尊貴,我看到的,是一個老女人徹骨的孤獨與荒涼。那是她的背影,有著生鐵一樣堅硬的稜角和讓人生寒的輪廓。以前,那袍子裡裝著另一把白骨,如今,只剩下了她自己的。從來沒有人有機會看看她背後的影子。她周圍服侍的宮女,垂著小心翼翼的目光,從她身上綢緞的表面滑過,尾隨自己無聲的腳步,退隱在宮殿陰暗的角落。

那天,在我走向頤和軒的那一百零一步裡,除了皇帝,還有很多張面孔在我眼前浮現,像水面上遊弋的光斑。然而始終有一張面孔在嚴厲地注視著我,隱伏在眾多面孔之後。那是老太後的臉。有兩年,我沒有看見老太後臉上塗抹的脂粉。在邪靈退去後,她開始親手研製胭脂口紅,從玫瑰與月季裡提取的紅色豔麗而濃重。她毫不吝惜色彩。她重新穿上繡著絢麗花朵的衣衫。但那已不是摩羅花的色彩,光芒消失了,她的衰老無法掩飾。她佩戴了更多的寶石和珍珠,卻無法遮去一身悽厲的孤獨。我抬頭,用滿含笑容的注視稱贊她喧嘩的服飾,我的眼光卻越過珍珠的閃光,落在她身後的影子上。她的影子,是一條孤寂荒涼的河。這條河裡流淌著黑色的巖漿,漲潮的水聲,向我腳邊奔湧,黑色的浪頭潛伏在雪白的光線之外。

我緩緩前行,接近老太後的背影,同時,有很多張面孔與我擦肩而過。她們是景仁宮早於我被處決的侍女的臉。她們全都笑吟吟的。她們說,只要穿越那瞬間的痛苦,就了結了所有的痛苦。她們說錯了。死其實是另一種開始。在我端坐在北三所昏暗的窗前時,她們時常從牆壁裡,從封鎖的門窗上,從堵塞的鑰匙孔裡,從一張殘損的八仙桌邊,走出來,像生前一樣,圍在我周圍,忙碌著。最常來的是鶯絡和福子,她們觸控我的發辮,撫摸我衣服的破損處,與我在同一張鏡子裡看自己。我並不痛苦,只是有些傷感。我看不見皇帝。當我從死亡裡脫離,向上升騰時,我知道,從此,我不再有這樣的希望了,我只能在黑暗中靜默地望著他,即便從他身邊走過,他也聽不到我的聲音,看不見我的影子。我伸向他的手,在半空中就會被陽光溶解。我在紙上寫下的字跡,只會留下一些不易辨識的水漬。我無法像大公主的故人那樣,藉著舊物歸來。

頤和軒在靜默中等候我的到來。

那裡沒有宮女,只有兩個帶領的太監。他們中有一個,是頤和軒的管事。他們將我押到後面,站在宮門外面。我擋住了射入門內的光線,屋裡一下子變暗了。老太後看見我單薄的身形,眉頭起皺。我擋了她的光,讓她聞到冷宮的氣味。這氣味逼走了她嘴角難以揣測的笑紋。除了唇上的一點猩紅,我是灰暗的,身上長滿青苔的,散發出陳腐的黴味兒的。我的木鞋底踩在老太後寶座前的金磚上,聲音清脆而響亮,這聲音很快就被她厚實的地毯吸收了。我無聲無息,在老太後眼裡,只是一條稀薄破舊的影子。太後向我掃了一眼,將目光移向旁邊架上擺著的一座佛塔。金燦燦的佛盤腿坐在寶座上,臉上流露的,是難以琢磨的笑容,那笑容,竟和老太後臉上剛剛散去的笑容那麼相似。頤和軒一塵不染,環繞著太後的東西都是鮮豔的、黃燦燦、香噴噴的,太後在這些過於閃亮的東西間穿行,揮灑旺盛的精力。她悽厲的影子被遮蔽,藏在一片錦繡繁華裡。

我的膝蓋碰到了老太後柔軟的地毯。我的身體傾向那些繁盛捲曲的花紋。我向至高無上的老太後道吉祥如意,我垂下的雙眼只能看見她從衣袍裡伸出的鞋底。我的聲音很輕,許久沒有說過話了,聲音如此陌生。我吞嚥唾沫,喉嚨裡卻始終幹燥。屋子裡聽不到一點聲音。穿行在屋子裡的,是另一種聲響。

我跪著,像一塊靜止的石頭,我的耳朵卻像一塊幹燥的海綿,將頤和軒裡所有的聲音都吸了進去。鶯絡從我背後走去,坐在老太後腳邊的地上,哀傷地望著我。老太後看不見她閃亮的輪廓。福子在屋裡走動,每一個腳印都帶著冰的痕跡。福子想開啟臺子上的自鳴鐘,讓表針停下來。那些金屬表針走動的聲音像心跳。只有我聽到了,她們雪白的腳趾踩在光滑的地面時,咯吱咯吱的響動。我臉上的肌肉凍結了,在七月的炎熱裡,我凍結在距離太後五米遠的地方,嘴裡湧出越來越多的酸水,我緊咬牙關,腦子裡想到的,卻是鶯絡剛剛說過的,只要穿越瞬間的痛苦……

“洋人就要打進城裡來了……”

老太後說。

可是穿越瞬間的痛苦,我將看到什麼呢?我微微抬起頭,用雙眼問鶯絡。她雪白的嘴唇微微張開,形成一個又小又黑的洞口。在七月的炎熱裡,她撥出的卻是寒冬的白霧。

“外頭很亂……”

老太後說。

可是穿越瞬間的痛苦,我能看見他嗎?皇帝在四面環水的小島上徘徊,我怎樣才能透過封鎖,走到瀛臺,就像從前,從前,有一點陽光停在他的鼻尖上,他微微收縮下頜,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彈,臣子遞上的長長奏摺,鋪展在平整的金色布幔上。

“誰也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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