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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密室對決 (1) (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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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自己”充滿畏懼,我一路越是靠近密室,就越是心驚膽戰,原因全在這裡,我的夢穿著裹屍衣,盡管他們叫它衣服或是邪靈,可我清楚地知道,我身上裹著的,是件屍衣。那沉睡百年又醒來的邪靈依附在我身上,而我卻感覺不到她,也看不見她;她附在我的夢的身軀上,那麼,我就是父親的噩夢!

影子

許多野蜂在我耳邊飛舞。太後的聲音嗡嗡一片,她沒有回答我最關心的問題:從積翠亭出來後,我去了哪裡,我是怎麼回到寢宮的。我使勁想也想不起來。我腦子裡有一隻塞滿東西的木盒子,當我想要碰觸它時,它變成空白。我的心離開了我。

從儲秀宮出來時,天很晚了。安公公一直沒有出現,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地下花園。福錕沒有了,綺華館誰在照料?太後的意思很明確,我應該是她全身心的擁戴者,不能為自己留有餘地。她說了那麼多,每一句都是威嚇,卻並未能讓我放棄初衷。我沒有忘記,我進宮,是為了回答父親一個問題,我要給父親一個確鑿無誤的答案。翊璇宮處在微弱的光亮裡。我適應了黯淡,現在,只有黯淡的地方適合我。

我在暗處坐著,看見一個人向我走來。太後說了,父親並不曾來宮裡看我。依宮裡規矩,父親的確不會來翊璇宮,而且我們的談話也只能三言兩語,我不可能將所見向父親和盤托出。太後說的沒錯,我看見的,只是父親的幻影。父親的手,是我幻化出來的。此時,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想念父親,懷著委屈和歉疚。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眼裡幻影重重。如果我眼裡全是幻影,那麼剛才我去儲秀宮,見到的太後,不也是幻影嗎?我躺在床上,想著這一切,結果徹底糊塗了。因而,當一個影子由遠及近,走到我面前時,我只是望著她,無動於衷。像是翠縷,太後身邊的宮女。貴重的珠寶都由她送到碧琳館或延春閣。這個幻影來做什麼?如果儲秀宮和她不是一個幻影,那麼剛才她一定聽到了福錕沒有了的訊息。她是除安公公外能證明福錕存在的人。可我憑什麼信這個幻影?

她看上去逼真,像儲秀宮一樣。即便翠縷是個影子,何妨跟她說說話兒?我不在乎她是誰。翠縷跪在我面前,我跟她說,起來說話。翠縷並未起來。翠縷說,她跪著說話更自在些。我說,既然你願意跪著,那就跪著吧。一個影子跪在地上又有什麼相礙的。

翠縷

福錕已經不在了。我是去送珠寶時知道的。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方才在儲秀宮裡聽公主說,我才知道,他已經沒有了。宮裡只有太後身邊的人才知道“沒有了”的意思。正如公主所見,“沒有了”,就是什麼都不曾留下的意思。不會有遺骸或是別的什麼痕跡。他僅僅就存於幾個人的記憶裡,而且要不了多久,就連記憶也會變得虛幻而經不起推敲。這樣,我們倒寧可相信,根本就沒有福錕這個人。所以太後才會說,“宮裡有過這樣一個人嗎?”太後倒並非想要否認這個人,而是在太後眼裡,我們這些人都是可有可無,隨時可以扔掉,或是被替換的。我們這些奴才,早已習慣以這樣的眼光和態度看待自己。奴才就是這樣,卑賤和無足輕重就是我們的含義。所以太後這樣說,是沒有什麼錯誤的。我們也常常做著這樣的準備,有一天,會消失,被替換,那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不留痕跡。所以福錕“沒有了”,並不意味著恐慌和畏懼。對太後而言,對我們而言,就只是意味著他已消失和被替換。由於我們早已接受,因而遇到這樣的事,才能保持平靜。福錕從“沒有了”的那個時刻,就已經從他人的記憶裡消散,這遠比死亡來得徹底。然而,“沒有了”的福錕對於奴婢而言,卻並非消失,而是缺失。我來這裡,是因為奴婢曾深蒙此人眷愛。現在他不在了,只有公主還在提他的名字,想要證明他曾經在過,這讓我感動。公主離開後,我心裡的缺失感愈加強烈,一時間,我很想跟公主您說說這個人,或者僅僅只是念念他的名字,也算是對他的懷念和祭奠了。所以我只能來這裡。

我與福錕雖然常見,但總共說過的話,也不過寥寥幾句。在我心裡一直有一個疑問,他是怎麼知道我的心願的?我是一個伺候人的宮女,按吩咐做事,對主子的一切東西都不該抱有非分之想,福錕卻知道,我心裡想要一件綺華館織造的春衫。有一次,福錕問我,姑娘,你要的東西,我可以送你。我愣住了,問,我可曾要過什麼嗎?福錕說,你想要一件繡滿海棠花的春衫。我對他笑了一下,就離開了。在宮裡,這是天大的罪責,無異於偷竊,但福錕願意為我承擔。在問完那句話之後,又過了一陣子,我再去綺華館時,他將一隻小包裹遞給我,說,拿去吧,是你想要的。

我摸了摸包袱皮便知道,這是我向往已久的東西,一件綺華館織造的,繡滿海棠花的春衫。我沒有穿這件衣服的機會,只能在自己狹小的住所,等其他宮女不在的時候,偷偷看一眼這件春衫,摸一摸上面的花紋。夜裡,我枕著這件衣服入睡。這就是女人的虛榮,願意冒死去換的虛榮。福錕願意滿足我,因為這件薄衫,福錕打動了我。每天,即便我不來綺華館,我也知道有一個人陪著我,有一束看不見的目光在遠處注視著我。這是從未有過的體驗,從此,我只有想著這個人時,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我們之間有一道神秘的感應,我能知道他是否在想我,能感覺到他的愛護。我就這樣過著每一天,心裡充滿了柔情蜜意。這在宮裡是不被允許的,因為你愛一個人,就意味著你懷有私心,那麼你對主子的忠誠就摻了雜質。但我一點兒愧疚都沒有,我發現,即便是一個奴婢的生活,也會因為他人的關愛而變得不同凡響,我,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從此便獲得了自己的分量。我每天都在體味被愛的感覺,這隔著一重重宮殿而默默陪在身邊的暖意,越來越強烈,也越來越有形。他就在我身邊,一刻也不曾離開過,伴我做每件事,與我說話,撫平我不小心做錯事而帶來的挫折。譬如說,我不小心將香灰撒在太後的扇子上,留下難以去除的痕跡。太後眼裡可是不揉半點沙子的,太後的這些習慣已經滲透到我們的習慣裡,若不這樣,我們所做的任何事都不能令太後滿意。所以我看著這扇子上的汙點,覺得犯了天大的罪過。我當即跪在地上,向太後屋裡供奉的白衣大仙祈禱,卻難以平息心裡的不安與愧疚。我回頭問那一直陪著我的人,他就在側旁,我問他,該怎麼辦呢,我要不要為這件事去死呢?他搖搖頭,示意我將扇子放好,太後永遠不會用那把扇子,有那麼多扇子,用的人又只會是太後的奴婢,所以,將扇子收好便是了……福錕替我解決了很多難題,從未間斷過。一直到前幾天,忽而,關於他的一切,我再也感覺不到了。我不能打聽,只覺異常孤單,我焦慮地想要知道他去了哪裡,但願他是出宮了,我一直不敢想,他是“沒有了”。“沒有了”,是最為嚴厲的懲罰,一個人會像霧氣般消失,蹤跡皆無。宮裡有這種死法,安公公經常以此法處決犯錯的人,這遠比鞭打來得更方便更有效,我不願將這種死法與福琨聯系在一起。

在宮裡,我們不能問這樣的問題,他犯了什麼罪。犯任何罪都是可能的。因為無論何種樣的罪過,都可以被命名和發明。安公公身上的一切都令人恐懼,我們聽不到他的聲音,他像貓一樣身姿輕巧,狗一樣嗅覺靈敏。想逃出這個人的眼睛,是十分困難的。我們也不能問,那個人去了哪裡?甚至我們將要去哪裡,在何時何地被以犯罪的名義“沒有了”,我們也不能問。在宮裡,我們知道的東西只限於我們所服務的事,我們除了知道有“沒有了”這種刑罰,對一個人是怎麼“沒有了”的,也是一無所知。所以,公主,我只是知道福錕“沒有了”,卻不知道他是如何“沒有了”的,而且,我不該知道更多。我來這裡,只為了說說這個您剛剛提到過的人,為了對他曾經給予我關愛的一些緬懷。

公主,您說,您目睹了福錕“沒有了”的過程。我錯怪了安公公,因為您說您親眼看到,福錕是被另一個自己殺死的。安公公並未動手。福錕是在觸到另一個自己時,被那另一個福錕……融化了……

這不可想象,公主。我們竭力迴避談論這種神秘的死法,我知道,每個人都在心裡猜測過這種死法。“沒有了”是如此平常而為大家接受的事,因而,很有可能下一個要被“沒有了”的人,就是我。安公公是不會讓人目睹這個過程的,對一件可怕事情的想象會加深恐懼的等級。無可否認,我們一直被關於這類事的想象所震懾,這就是原因,也是我們對一個從身邊消失的人無動於衷,漠然視之的原因。我們假裝他沒有存在過,這樣可以讓我們的恐懼減弱,而“反正我們都是要被‘沒有了’的”這種想法又將每個人都拖入其中,讓我們分享恐懼。我們並非沒有擔心,而是恐懼到了只能用漠視來使自己平靜的地步——您說福錕有另一個自己,據我所知,綺華館裡的太監,都有另一個自己。他們是“半人”——這是我們私下裡對他們的稱呼。他們的另半個自己被剝離了,他們比別的太監更加殘缺,也更可悲。

我想,恐懼總會令人想要做點兒什麼。要麼極盡全力將手邊的事情做好,要麼完全讓自己淪為任人宰殺的雞鴨。每個人都怕安公公。鞭打、關進黑屋子裡,或是喝有毒的茶,這些其實都算不了什麼,每個人最想知道的,是“沒有了”這件事。他到底是怎樣做的?伺候安公公的,一個剛入宮的小太監,我們中有人用酒哄他,讓他說出實情。小太監只說安公公住的地方,內室裡存著許多小瓶子,每個瓶子上都寫著人名,每當有人激怒安公公,他就會命人從內室取出一個標有此人姓名的小瓶子放進袖子裡。小太監說,這些被取出的瓶子從未再回過內室,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小太監只知道這麼多。

瓶子,讓我們陷入更加難以琢磨的猜測。我們私下其實並不交流對這件事的看法,在宮裡,說話是冒險,極有可能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雖然我們已經抱著註定被屠殺的心態,但是每個人都願意活著,或是多活些時日。因而,我們總是在做著活計的時候,不動聲色地用不相幹的語言、手勢和表情來交流所想。這是長期在一起生活的人才能懂得的語言。我明白大夥兒對瓶子的看法大致有兩種:一種是,瓶子收著那些人的靈魂;另一種看法是,瓶子裡裝著惡咒,或是毒蟲,只要安公公念一下咒語,惡咒和毒蟲就會襲擊目標。無論哪種看法,瓶子裡裝著讓一個人“沒有了”的法子,是肯定的。

終於有一天,我去了這個地方。

我是太後身邊的人,小太監是給我這個面子的。我想好了來的理由,就說要轉告安公公,有件氅衣的花色太後不大滿意,安公公得拿去重做。我是來找福錕的瓶子的。既然福錕可以送我春衫,我為何不能將這個瓶子偷來,送與他呢?當一個人感受到愛時,愛便成了必需品。我不知道這個瓶子是如何殺人的,想象擊潰了我。我設想福錕被“沒有了”之後,我的生活,將是難以忍受的,就像屋子裡最後一支蠟燭也熄滅了。我害怕這樣的景象,可以說,我因為害怕而生出想要一探究竟的勇氣。即便弄不出福錕的瓶子,看看這件事是否屬實,也是必要的。總之,從恐懼裡生出了相反的力量,我在午夜潛入安公公的住所,我跟守在屋裡的太監扯東扯西,最後用一瓶酒擺平了他們。太後睡前也喝一小口酒的,為了盡快入眠,酒裡放了睡藥。我拿了太後的酒和睡藥。

做這件事時,我心裡充滿內疚。我是一個誠實的人,從未偷過宮裡的東西,我總是口對心,心對口,從不說謊。我一心想要服侍好太後,這是我的本分,我的心願就是完美無缺地做好太後吩咐的每件事,在某一天拿著太後賞賜的銀兩出宮,嫁個體面的人,過體面的日子。盡管每個奴才隨時都有“沒有了”的危險,可我一直認為,這是由於奴才們沒有將主子吩咐的事做到盡善盡美而應得的懲罰。我想,只要一個人盡心盡力,總是可以將事情做好的。可當一種好感覺來臨時,這些想法會被輕易改變。

一切都源自我奢望得到一件綺華館織造的春衫。而一切的一切又都在於,有人猜透了我的心思,幫我實現了願望。這是比說話更大的冒險,有人願意為我冒這個險。我枕著這件衣服入眠的時候,就會為這件事,為這個人所震撼。這件事改變了我,讓我願意冒同樣的風險,去為他做點兒什麼。

我並不清楚能為福錕做些什麼,福錕從未要求過我。當班的四個小太監睡著了,我從小太監手裡取走鑰匙,徑直朝內室走去。我忐忑不安,神經繃得很緊,最小的聲響都會讓我驚跳起來。可這裡沒有聲音,只有死一般的寂靜。內室看上去像一間巨大的藥房。越往裡走,越是陰冷,還有一股香水和香粉的混合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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