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玲聽了松山之言,又是傷心,又是氣苦。她雖是女子,頗有丈夫氣,從不輕易對人揮淚,只得忍痛接過書信,開啟觀看。
只見上面寫道:“蘭妹愛妻妝次:琴瑟靜好,於今有年。客秋夜話,忽悟人生,百年易逝,遂有出塵之想。值君有妊在身,恐傷別離,未忍剖誠相告。巴山訪道,偶遇仙師,謂有前因,肯加援拔,現已相隨入山,靜參玄秘。雖是下乘,幸脫鬼趣。重圓之期,大約三載。望君善撫兒女,順時自珍。異日赤綃大師歸來,便當與君同道。從此劉桓注籍,葛鮑雙修,天長地老,駐景有方,不必羨他生之約矣。頑軀健適,無以為念。漱溟拜手。”
文玲讀罷,才知漱溟因為去秋自己一句戲言,他覺得人生百年,光陰易過,才想尋師學道之後,來度自己。
好在三年之約,為期不遠,只得勉抑悲思,由松山護送回家,安心在家中整理產業,教育兒女。
光陰易過,那時世民已是七歲,生來天分聰明,力大無窮,看上去好似有十一二歲的光景。
文玲也不替他延師,只把自己所學,盡心傳授與他。瓊玉與新生的女孩一個五歲,一個三歲。瓊玉看見母親教她哥哥,她也吵著要學,簡直教一樣,會一樣,比她哥哥還要來得聰明。文玲膝前有了這三個玉雪般可愛、聰明絕頂的孩子,每日教文教武,倒也不覺得寂寞。
可是這幾個小孩子年紀漸漸長成,常常來問他們的母親:“爹爹往哪裡去了?”
文玲聽了,心中非常難過,只拿假話哄他們道:“你爹爹出門訪友,就要回來的。”
話雖如此說,一面可就暗中盤算,三年之約業已過去,雖然知道漱溟不會失信,又怕在山中吃不慣苦,出了別的差錯,心中非常著急。偏偏又出了一件奇事,教文玲多了一層繫念。
原來新生的女孩,因要等漱溟回來取名,只給她取了一個乳名,叫作玉兒。因文玲上巴山找夫時,所僱乳姆的乳不好,恰好親戚孫大娘產兒夭亡,便由她餵乳。
那孫大娘人品極好,最愛玉兒,幾乎完全由她撫養長大。玉兒也非常喜愛孫大娘,所以孫大娘常抱她在田邊玩耍。兩家原是近鄰,來往很便。
有一天,孫大娘吃完了飯,照舊抱著玉兒往田邊去看佃人做活。
忽然從遠處走來一個女尼,看見玉兒長得可愛,便來摸她的小手。
孫大娘怕玉兒怕生,正待發話,誰想玉兒見了尼姑非常親熱,伸出小手,要那尼姑去抱。
那尼姑道:“好孩子,你居然不忘舊約。也罷,待我抱你去找你主人去。”
她將玉兒抱將過去就走。孫大娘以為是柺子手,一面急,一面喊著,在後頭追。
彼時佃人都在吃午飯,相隔甚遠,也無人上前攔阻。
孫大娘眼看那女尼直往齊家走去,心中略略放心,知道文玲武功甚好,決不會出事。她腳又小,只得趕緊從後跟來。
等到進來,只見文玲已將玉兒抱在懷中,這才放心。
正待質問那女尼為何這般莽撞時,只聽那女尼說道:“此女如在夫人手中,恐怕災星太重;況且賢夫婦異日入山,又要添一層累贅。不如結個善緣,讓貧尼帶她入山。雖然小別,異日還能見面,豈不兩全其美?”
又聽文玲說道:“此女生時,外子業已遠遊,尚未見過父親一面。大師要收她為徒,正是求之不得。可否等她父親回來,見上一面,那時再憑她父親作主,妾身也少一層干係。”
那女尼道:“她父親不出七日必定歸來,等他一見,原無不可,只是貧尼尚有要事,哪能為此久待?夫人慧性已迷,回頭宜早。這裡有丹藥一丸,贈與夫人,服用之後,便知本來。”
說罷,從身邊取出一粒丹藥,遞與文玲。
文玲接過看時,香氣撲鼻,正在驚疑,不敢服用。那玉兒已擺脫她母親的手中,直往那女尼身邊撲來。
那女尼便問道:“你母親不叫你隨我去,你可願隨我去嗎?”
玉兒這時已能呀呀學語,連說:“大師,我願去,好在不久就要回來的。”
神氣非常恭敬,說話好似成人。
女尼聽了,一把便將玉兒抱起,哈哈大笑道:“事出自願,這可不怪貧尼勉強了。”
文玲情知不好,一步躥上前去,正待將玉兒奪下時,那女尼將袍袖一展,滿室金光,再看玉兒時,連那女尼都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