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祭灶神。祭祀是在黃昏之時,而白晌是當年最後一次朝會。此後,大秦便正式進入年節休息期,直到翌年正月十五。
阜澤府尹陶梁坊站立朝臣之中,一面百無聊賴的聽著作為收場的辭舊歲祭詞,一面想著袖子裡裝著的札子遞上去後的效果。
他萬沒想到周家告年、武兩家的案子竟會引得太后親自垂詢,幸而自己這次做得乾淨利落,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讓人尋不是的地方。這札子一上,想必太后也是會滿意的。至少,今年吏部的考評,自家就不用擔心了。
都說武家聖眷正隆,果然不是虛的!陶梁坊心下暗想,也幸虧這次自己押對了寶。
他先前見周家那狀紙,通篇陳說年家不仁不義,口口聲聲要討個“公道”,可經汪師爺一提醒,再細細品來,卻發現他們似是並不想真的要個什麼結果,倒也是想著拖案子。再一琢磨,怕是這周家虛張聲勢,不過想多謀些銀錢年家既要體面,少不得要拿出些銀子來堵住周家人的嘴吧。
他叫汪師爺謄了狀紙拿了拜帖去拜會年老大人,既是示好,也是看看年家的反應,如果年家想拿錢來平了這事,他樂不得抽上一份,還落個清閒。
結果年老太爺的反應讓他十分失望,徹底的老學究的作風,謝過他提點,又申明一定會問訊子弟,深究此事。還人家個公道。既不是官腔,也不是全然摯誠,饒是汪師爺與人當了多年幕僚,在官場裡打滾半輩子,也沒能摸透年老大人到底是正直太過,還是虛偽太過,糊里糊塗回來交了差。
而當天白晌狀紙遞來,入夜就有人自稱受周家所託。奉了二百兩銀子來,滿是恭維辭sè。一頂一頂高帽送出。話裡話外的意思還是一個字,“拖”。陶梁坊深曉其意。笑納銀子,案子便丟在一旁,反正苦主也是不著急的,正好就讓年家自己先掰扯去吧。
然年家次rì就有了反應,年家五爺登門拜訪。
這年五爺儀表堂堂,風度翩翩,言辭幹練,態度懇切,更重要地是。難得這份氣魄啊,一出手就是五百兩!陶梁坊這一邊兒交談一邊兒心下暗贊不已,這年家果然非小戶周家所能比的!和這樣的人辦事,有什麼辦不明白的嗎?而且,五爺拿出來的。不止是銀子。
五爺的職業經理人不是白做的。辦事效率極高。
很快挖出姚記的一個馬車伕,證明其臘月十一一早從崔神君街唐記香燭鋪子裡接了位婦人並一個小丫鬟往棗樹街周大戶家去。
車伕言說。唐記地夥計尋的他,掌櫃地並一位nǎinǎi同他講地價,付了一錢銀子零二十個大子兒的車錢。那nǎinǎi自稱那婦人是她妹子,並吩咐車走得穩些。
又言,那婦人髮髻不整,眼睛哭地紅腫,臉上指印宛然。小丫鬟上下車時遮遮掩掩,神sè慌張。此兩處皆有可疑。
收了銀子又得了線索的陶梁坊大人也有了極高的效率,一紙公文傳喚唐記的霍掌櫃並幾個夥計上堂。霍掌櫃並不知道周家告年傢什麼事,但聽大人問話,涉及那rì東家nǎinǎi孃家私事,他也不好多說,便含糊其辭,只推說年底生意忙亂,一早混忘了。
可一夥計供認十一那rì掌櫃的有叫其找馬車,霍掌櫃是賴賬也無用。陶大人一惱喊上刑,衙役們的夾棍剛架到他腿上,稍加用力,霍掌櫃便立時供認那rì確實是東家nǎinǎi唐周氏的妹子找來了,姐妹兩人發生口角並動了手,後來唐周氏吩咐他尋車送了妹子走,又供說周氏帶來的丫鬟也是全知道的。
於是乎,周家地丫鬟和年家周氏的丫鬟統統被提上堂,排排站,讓霍掌櫃指認,小鐲兒便被提溜了出來。拶子丟下堂,還沒往手指頭上套,小鐲兒已是駭得厲害,哭都不敢哭,問什麼說什麼,說什麼應什麼,很快,一個紅彤彤的小手印就拍在了供詞上。周天奎被打的案子更加簡單了,周天奎自小就是個惹事的主兒,街坊鄰居誰人不知他最是脾氣暴拳頭硬地。偏那一rì又是糾結地幾個地痞去打年家七爺年誼,那幾個也是沒一個好口碑的,還有在牢裡骨碌過幾朝地,便是衙役都能指責其乃歹人。
這上堂一審,稍一用刑,歹人們便交代了周天奎給銀子僱人圖謀毆打年誼,那年誼的縱奴行兇立時就變成正當防衛。這年誼一舉從兇手轉型成了受害人,僕從也非但反而有功捨命護主忠義有佳!
很快就定了案,周天奎蓄意買兇傷人在先,賊喊捉賊誣陷在後,主犯判杖三十,從犯判杖二十。因主犯周天奎身上多處骨斷,不能到堂受刑,而年家仁厚不予追究,反予三十兩銀子為湯藥費,便只打了一干從犯,就此了結。
周天奎帶不到堂上,唐周氏卻是被傳喚上堂的。
因至始至終覺得自家問心無愧,她壓根沒把自己往妹子那案子上套過,況且那案子有人許了幫她打點,叫她只要出面去告也就是了,旁的都不用她cāo
待供詞摔到她面前,堂上大人厲聲疾問,她才傻了眼慌了神,她那麻利的嘴就像塞了麻桃,話也說不清,反覆的只道自家冤枉,道是旁人誣陷。
證據確鑿,豈容她不認?最終陶大人一落驚堂木,批唐周氏逼瘋親妹,行事歹毒,後又妄捏虛詞,意圖嫁禍親妹妯娌,實是用心險惡,本當重判收監,但年家以德報怨從中求情。只判杖八十。
給她留的體面,讓著中衣受刑,未大庭廣眾下露體。板子揚起落下,很快衣上一片殷紅,衣下血肉模糊。初始唐周氏還是哭喊咒罵,後來再叫不出。幸而陶梁坊還記著有個“周家”的二百兩銀子,幸而陶青天還自覺十分仁德依著規矩,雖未辦成事。這二百銀子卻也不會退,不過。哎。老爺真是宅心仁厚,便權當她買命錢罷這才暗中吩咐人杖下超生。給唐周氏留了口氣。
一個案子輕鬆解決,年家五爺又點了三百兩與衙門上下道辛苦,陶梁坊心裡大快。待太后遣個小黃門來問詢案子,陶梁坊更覺自家英明無比,忙手書札子,待朝會之後呈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