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吐出魚肚白,紅日慢慢從遠方升起,照亮了風陵渡煙波浩渺的河面,照亮了斷壁殘垣的蒲坂城。
春天路邊的野花,享受著露水的滋潤,隨著晨風搖曳著。只是隨處可見的屍體,遍地都是鮮血,散落其間,破壞這幅風景畫所獨有的美感。
披著白髮的鄭敏敏,從風陵渡下船,帶著李達部的人馬,緩緩朝著蒲坂城挺進。這一路上,都能看到突厥人打扮的屍體,連腦袋都被人割走了,唯獨草原的服飾,還能證明他們的身份。
雖然回來報信的人,只是跟她說突厥人被打得潰不成軍狼狽逃竄,鄭敏敏也很難想象那是怎樣一副光景。
她接觸的戰爭,都是從無數軍令、戰報中而來。每次都是俘虜敵軍多少,殺掉多少,這樣冰冷的數字。
而現在看到隨處可見的屍體,她這才意識到,昨夜的決斷,其實很類似於在懸崖上矇住眼睛跳舞。
能不能贏,全憑往日經驗,以及推斷自己站在什麼位置。一旦估計錯誤,那就是萬劫不復。比如說這支突厥軍隊的主將,就是忽略了蒲坂城那交錯縱橫的水系和發達的漕運。
軍隊透過水路的行進速度,遠遠比那位主將所預料的要快得多。
他更是沒有把王琳和麾下那一支水軍放在眼裡!
事實上,昨夜出動的,只有王琳所部五千人為正,斛律光所部三千騎兵為輔,兩邊加起來都比突厥人在蒲坂城內的人少。
而突厥人會打敗仗,不過是因為無組織的多數,幹不過精密組織的少數罷了。這樣的事情,在歷史上發生過很多很多次。
關於軍隊的使用,高伯逸曾經無聊的時候跟鄭敏敏說過一番話。
“一名主將,手裡的軍隊不能太少。大軍正面出擊的作用,是維持住陣線,人太少了,就會被敵人夾擊包圍。
而若是要突襲敵軍,軍隊則要儘量的精幹。如果精銳數量有限,那麼就要儘量限制部隊規模,以防人數太多,在突襲時自己先亂了起來。
一般攻擊數萬人的敵軍大營,往往只需要數千人的精兵就已經足夠了,多了反而會指揮混亂。”
高伯逸這番話,並非是自己的經驗總結,而是綜合了歷史上很多經典戰役雙方各自的表現,往往逆轉乾坤的勝負手,不是成堆成堆的大軍,而是數千人級別的精銳。
鄭敏敏別的優點且不說,在信任高伯逸這一點上,那真是做到了無人能及。如果高伯逸說人倒著走路對身體比較好,只怕她也會真的每天倒著走路。
昨夜一戰,鄭敏敏的部署,就是吸取了高伯逸平日裡教導的那些精華,打得非常乾淨利落。而神策軍主體,除了李達部,斛律光部以外,其他都還在玉璧城修整。
哪怕是今夜一擊不得手,也不至於說被對手打得翻盤。
“主公真是妖孽一般的存在啊,你在他身邊混了兩年,就能把突厥人吊著打了,嘖嘖。”
竹竿感慨了兩聲,鄭敏敏沒說話,此戰有很多偶然性和不可複製性,同樣的招數,用第二次就不行了。
當眾人來到蒲坂城時,王琳已經帶著親兵,在城門外迎接,態度比昨夜的時候,謙卑恭敬了許多。
在王琳看來,鄭敏敏是沒有這種部署水平的!那麼只能說明,高伯逸現在或許是中箭受傷了,但絕對沒有到完全不管事的地步。
昨夜出兵的時機,幾乎是選在了突厥人最脆弱的時候,這個機會,幾乎轉瞬即逝,哪怕今夜出擊,恐怕都沒有如此效果了。
“請鄭秘書向高都督稟告,在下幸不辱命,突厥人雖然跑掉了一些,但城內清點了下,俘虜和首級加起來,一萬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