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對於與洋人談判並討價還價這件事,王曦權心中並無十足把握。
方才在討論會上那般義憤填膺,完全是因為在閱讀完那篇期刊論文後,頗有一種被外商佔便宜吃暗虧的正常情緒反應。
說到底,理論與現實有著不小的差距。
即便在談判會上將國際行情挑明得再透徹,丹麥公司同意讓價,最終的成交價依然是他們說了算。
我方几乎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與能力。
王曦權的這種心態,正是這個年代大部分涉外官員或是與洋商有接觸幹部的真實寫照。
彼時國門初開不久,別說普通幹部了,就連部裡的領導,對國外的情況也知之甚少,只知道西方國家的生產力和發展力遠超中國數倍,而中國除了人口上佔優勢外,技術水平什麼的,完全沒有十年前運動中吹噓的那種高度。
在這種思維與意識的碰撞之下,當與外賓和洋商打交道時,他們往往會顯得過於謹慎,甚至在合作中甘願自縛手腳,將自己一開始就處在被動地位。
早已洞悉這一現象的麥麥提,在會上有好幾次都按捺不住想要主動攔下談判的任務,但最終還是用理智剋制住了那顆躁動的心。
畢竟,這場討論會,明面上雖然倡導自由交流,可暗地裡的各種明爭暗鬥較勁與互相推諉踢皮球的成分也不少,他既不是高階技術員,也無一官半職傍身,貿然主動只會給自己徒增煩惱。
待會議結束,麥麥提隨王曦權回到了辦公室,察覺到上司眉宇間的憂慮,麥麥提連忙動手沏了一壺像香茗,細心斟滿後,故意裝作一副先行告辭回家的態勢。
然而,麥麥提的話尚未吐露完全,便被王曦權直接打斷:“瞞著,先別急著走,你說說看,明兒這洋人一來,咱這三十萬一臺的價格究竟能不能砍下來。”
“王老師,這個價格是咱們根據多方資料綜合評估得出的預估價呀,您問我,我這心裡也沒底呢嘛。”麥麥提雙手一攤,一臉無辜。
“那你小子剛才說得那麼歡,在楊主任面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王曦權顯然不買賬。
“王老師,這不能賴我呢吧?這個價格方案嘛,也是經過您點頭同意的了嘛……而且,王老師撒,貌似…您剛剛在會議上說得比我還勢在必得嘛……”麥麥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回想起方才會議上的情景,王曦權確實是義憤填膺。
他不僅先拿八達嶺與榮成風電試驗場的採購清單與當前國際市場行情進行比較,直指這次丹麥報價存在虛高之嫌,又是拿煤炭部下屬企業引進國外技術合作生產23m³機械式礦用挖掘機時遭遇的霸王合同案例,來痛斥資本主義狡猾與險惡……
此話一出,王曦權頓時雙眼圓睜,對麥麥提投去責備的目光:“你這小子,知道還不拉住我。”
麥麥提清楚這只是個氣話,故不敢繼續“火上澆油”。
直到王曦權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案臺上的報告後,麥麥提才說出早已醞釀好的言辭:“王老師,我剛才想了一下,其實咱們也不必太憂慮噻,我們最初的預算嘛,是四十萬美金一臺,只要在這個價格區間內,我們其實也不算虧撒,但售後維保以及轉讓一部分技術,或透過授權生產與合作的方式,讓我們能夠掌握相關技術這一點,是絕不能鬆口和退讓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