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靈靈從塑膠袋裡撈出一條軟綿綿的小白蠶,先攤在手心裡,讓兩個女友看仔細了,然後張大嘴巴,伸長舌頭,將小蠶輕輕放在舌尖上。
李小娟馬上覺得噁心,趕忙把臉扭過去,不看。金鈴卻是拼命伸著脖子,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那小蠶如何在張靈靈的舌尖上蠕動、翻滾、掙扎。
張靈靈得意洋洋地指著嘴巴,口齒含糊不清地說:“怎麼樣?看到了吧?”
話才說完,她臉上的表情突然間驚恐地凝固住了,眼睛睜得老大,嘴巴半張不張,臉頰肌肉微微有些抽動。
金鈴跟著大叫:“蠶呢?你的舌頭呢?”
張靈靈慢慢地把舌頭伸出來:舌尖上空蕩蕩什麼也沒有。她用哭一樣的聲音說:“我把蠶嚥下去了!”
有幾秒鐘的時間,三個女孩子面面相覷,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金鈴努力把腦袋湊近張靈靈半張的嘴巴,眼珠子恨不得能彈出眼眶,順著對方的喉嚨滑下去,從食管進入胃部,跟蹤追擊小蠶被活生生吞食消化的過程。
李小娟膽怯地問張靈靈:“你……難受嗎?”
張靈靈勉強做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說:“它在我肚子裡爬來爬去。”
李小娟臉色蒼白,怕冷似的縮起肩膀。“真可怕。”她小聲說。
張靈靈冷不丁大叫:“我要吐了!”
她迫不及待地奔到一棵樹下,彎著腰,直吐得渾身抽搐,涕淚橫流。金鈴走到她身邊,很同情地拍拍她的背,又從書包裡拿出自己的水壺,讓她喝點水,漱漱口。“好了,你肯定已經把那蠶吐出來了。”金鈴說。
張靈靈喘著氣,心有餘悸地把那隻盛有蠶寶寶的塑膠袋扔到地上。“我不想再看見它們。”她轉過身,飛快地跑進校門。
金鈴獨自站在樹下,用眼角瞄著那隻塑膠袋。袋裡的小蠶渾然不知發生了何事,依舊在努力地爬來爬去,連帶著整隻口袋都在微微掀動。金鈴心跳如鼓,兩手出汗。撿回去嗎?撿不撿?這可是別人扔掉的東西呀!乞丐才會撿別人不要的東西,同學知道了一定會笑話她。可是就這麼走了嗎?讓這些蠶寶寶躺在路邊被行人踩死?被車輪壓死?或者像那隻可憐的小鳥一樣,被頑皮的小孩子們一把捏死?
金鈴站在初夏的陽光下,臉已經曬得微微發紅,鼻尖沁出一顆顆汗珠。
她終於飛快地向四周掃一眼,覺得並沒有人注意她的動向,就猛地彎下腰,把那隻塑膠袋一把抓在手裡。
天哪,但願不要有人看見,千萬不要有人看見!
她背過身,把肩後的書包卸下來,裝作從書包裡拿什麼東西,趁機將一袋小蠶放進書包去。而後她不敢揹著了,用兩隻胳膊小心抱住,像抱一隻隨時都會被壓碎的薄胎花瓶。
路上,英語老師指指金鈴懷中的書包問:“帶子又斷了?回家都不記得請媽媽縫上?”
金鈴支支吾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答了句什麼。
第一節是數學課,講應用題。金鈴有點坐不住,書包裡的小蠶活像在她心裡爬來爬去,癢絲絲的。她感覺有兩條快要爬到書包外面來了,又感覺有一條大點的壓在另一條小點的身上,小的那一條被壓得吱哇亂叫。她忍不住伸手到課桌下摸,摸到了裝小蠶的口袋,就拖出來看,確信沒有問題,才放下心去,把口袋送回書包。
過不了幾分鐘,這樣的動作又重複了一次。金鈴心裡知道這不對,上課不應該這樣。可是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好像不看上一眼馬上就要死了。
尚海把頭湊過來,小聲問她:“你看什麼呢?”
金鈴用胳膊肘推開他:“去!”
尚海怏怏地說:“真不夠意思。”
張老師在黑板上寫完一道題,轉過身來。那題目是這樣的:甲、乙兩煤炭倉庫儲存煤炭的重量比是8∶7,如果從甲倉庫運出煤炭儲量的,乙倉庫運進6噸,那麼,乙倉庫比甲倉庫的煤炭正好多14噸,求甲乙兩倉庫原有煤炭各多少噸?
張老師兩手張開來撐住講臺兩邊,目光在教室裡掃來掃去。已經有幾個同學舉手了,可是他偏不喊,他要找那些不注意聽的、沒有舉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