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已三十三年了。”
“如今你已過天命之年,也算是功成名就了,本部院知道你久在邊塞辛勞,飽嘗甘苦,你老家杭州可是人間的天堂,老兄可想到西湖邊蓋上一片大宅子,亭臺樓閣,假山水榭,納幾年清福?”
毛文龍這才明白了他話中的深意,微微一笑,說道:“我也早有此心呀!只是……”
“只是什麼?古人說:富貴不還鄉,猶如穿著錦衣玉袍卻在黑夜裡行走,哪個能看得到你富貴的風光排場?你若是不方便,本部院代你奏請。”
“督師厚意,我心領了。西湖買舟,優遊湖光,寄情山水,含飴弄孫,頤養天年,此樂何極?本鎮畢竟也是俗人,自然也是想的,可如今還不是甩手一走的時候,家事國事兩不相宜。”
“怎麼不相宜?”
“當年漢武帝在八水長安賜一所宅子給大將霍去病,督師該記得他是如何辭謝的吧!”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如今夷奴猖獗,我若此時解甲歸隱,會有三不近人情之處。”
“……”袁崇煥不想他竟如此健談,默默地聽著,不發一言。
“邊事未靖,回家享樂,不知報國,無人臣子之情;忍心督師一人為遼東戰局操勞焦慮,不知分擔一二,無部屬之情;將東江將士拋在一邊,不顧其所終,無首領之情。我豈能這樣做!”毛文龍講得激昂起來,握拳道:“本鎮雖是一介武夫,沒有念過多少書,但在遼東多年,邊事雖不敢說爛熟於心,也看出一些眉目,知道點兒輕重。若是剿滅了東夷,朝鮮孱弱已久,可順勢襲取。那時數百里江山入我畫圖,皇上中興之志指日可待。”
“哈哈哈……”袁崇煥笑了起來,翹指讚道:“鎮南兄,豪氣干雲,當真令人感佩。只是有些多慮了,莫非對朝廷將遼東交付本部院不放心麼?”
“遼東有督師主持大局,朝廷都放心,本鎮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督師駐在寧遠,東江誰可代替本鎮?”
袁崇煥見已談僵,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看來要他心服難比登天,轉了話題道:“本部院今日要犒賞東江官兵,每人一兩銀子、一石白米、一匹棉布,兄將名冊呈報上來。”
毛文龍哪裡肯交名冊,推辭說:“本鎮來得匆忙,將名冊留在了皮島,所帶親兵之數三千五百餘,扳著手指也可數得清,本鎮教他們明日領犒就是。”
“也好!就先犒賞這些親兵。”袁崇煥見難以再談,起身告辭。
次日,天色剛亮,毛文龍尚未起來,毛永義報告說:“昨夜袁崇煥回到座船,即召集副將汪翥等人議事,直到五更方散。”
“所議何事?”毛文龍一下子坐起身來。
“兒子也曾派人去探聽,可是四處都有值夜的軍卒,難以靠近座船。”
“怎麼不找幾個身手好的去?”
“兒子也想帶兩個高手前去,可是躲過值夜的軍卒容易,卻難逃過船上人的眼睛。那韓潤昌、林翔鳳都是武功極高的練家子,兒子在雙島曾與那林翔鳳交過手,他掌力渾厚,還在兒子之上。兒子擔心一旦打草驚蛇,袁崇煥回了寧遠,想見他都難了,刺殺更是不用想了。”
“嗯!也好,小心無大錯。我們是不是動手,要見機行事,不可鹵莽。袁蠻子曾說要到皮島巡視,那時再殺他最好。他們商量了大半夜,難道袁蠻子還想動武不成?”毛文龍目光閃爍地盯著毛永義。
“防人之心不可無。父帥不可被他幾句好話哄騙了。”
“哈哈哈……”毛文龍狂笑幾聲,神情極是不屑道:“我從小闖蕩江湖,在遼東白手起家,建了東江偌大的地盤,豈是幾句好話便可糊弄的?這些年來,我都是擺佈別人,替咱爺們做事,雖說流水般地花了不少的銀子,可是前朝的魏忠賢、崔呈秀哪個不乖乖地為咱說話?就是當今的寵臣周延儒、溫體仁,還有我那掛名的老師錢謙益,不都是咱朝中的內應麼?袁崇煥有什麼可怕的,等時機到了,咱請朝中的人上些摺子彈劾,少不得又要丟官罷職。咱惹不起他,自然會有惹得起他的。永義,今日袁蠻子要來營犒賞,快傳令下去,教孩子們小心戒備,一有風吹草動,即刻廝殺。哼!我倒要看看袁蠻子究竟耍什麼花樣!他袁蠻子敢在我的地盤兒撒野,咱這些孩子抵不過他那幾百的人馬?就是兩個殺一個,東江兵還有不用動手觀戰的呢!”毛永義出帳而去,兩個親兵進來幫他起身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