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夜色深濃,四下一片寂靜。諸將辭出後,洪承疇留下邱民仰和幾個幕僚繼續商議一旦遇變如何應付,忽聽大營外人喊馬嘶,一片混亂。洪承疇大驚,一躍而起,向簾外喝問道:“出了什麼事?快去查探!”
蔡九儀正要飛身出去,中軍副將***急急進帳,神色驚慌道:“大、大帥,不、不好了,快上馬走!”
洪承疇極力鎮靜,厲聲問道:“什麼事?快說!”
“王樸貪生怕死,回到營中就率領本部人馬拔營向西南逃走,楊國柱一見,也率領人馬跟著逃跑。現在各營驚駭,勢同瓦解,標營也人心浮動。情勢萬分危急,請大人趕快上馬,以備萬一。”
“該殺!該殺!”洪承疇頓足道:“速速傳令,各營人馬堅守營壘,不許驚慌亂動,總兵以下有敢棄寨而逃者,立斬不赦!”
“遵令!”***回身便走,曹變蛟帶著一群親兵騎馬奔來,到帳前飛身下馬,匆匆拱手道:“清兵必定趁機進攻,請大人立刻移出大營!”
洪承疇見了曹變蛟,登時覺得心安了許多,問道:“幾營不曾衝動?”
曹變蛟答道:“卑職與王廷臣、白廣恩三營未動。其餘各鎮非即亂,情勢不明。”
“吳三桂一營如何?”
“營中人喊馬嘶,十分嘈雜。”
洪承疇焦急萬分,***跑回來稟報:“楊國柱的兵馬衝動吳營,吳總鎮被左右將領簇擁上馬,也向西南逃去。”
“大勢去矣!”洪承疇憤懣不已,心底一陣悲涼,吳三桂一營都是精銳,他一逃走傷了大軍的元氣。正在彷徨、悔恨,清軍營中響起咚咚的戰鼓聲,角聲嗚嗚,一齊吹響。曹變蛟催促道:“請大人火速移營!”
洪承疇搖頭道:“我倘若再移動一步,將士更加驚慌,互相擁擠踐踏,不用清兵來攻,即可潰敗不堪。”隨即正色道:“今日尚未交戰,王樸、楊國柱先逃,累及全軍,殊非我始料所及。曹將軍,你隨我多年,倘若不利,當為封疆而死,決不可苟且逃生!”
“大人放心,卑職決不辜負朝廷!”
洪承疇面色沉重,吩咐***道:“傳令各營將士,嚴守營壘,清兵進攻,不許出寨廝殺,只許用火器弓弩射擊。失去營寨,總兵以上聽參,總兵以下斬首!”然後輕撫一下曹變蛟的臂膊道:“清兵已近,快回營吧!”
王樸、楊國柱、吳三桂三營棄寨而走,明軍大營便成了先鋒營,毫無遮攔,清兵沒受到任何阻礙就衝到大營外的壕溝前。多爾袞看到寨中燈火輝煌,肅靜無譁,以為是座空營,害怕中了埋伏,但想到大汗皇太極已到軍中督戰,要在大汗跟前建立功勳,不敢輕易回軍,急令大隊人馬停在壕外,只派五百名步兵爬過壕溝。那些步兵剛剛過壕溝,明營中戰鼓驟響,殺聲四起,炮火如流星,弓弩似暴雨,一齊射出。清兵退避不及,紛紛倒下。多爾袞見兵卒多有損傷,擔心回去遭大汗責罰,不顧明軍戒備甚嚴,揮動令旗,督促步卒分三路進攻,幾千名騎兵立馬壕外射箭,漫天羽箭,若狂雨奔瀉,射向明軍。箭雨過後,騎兵吶喊衝鋒,霎時萬馬奔騰,踐沙揚塵,明軍抵擋不住,洪承疇和邱民仰一起奔到寨邊,親自督戰。左右親兵不斷中箭倒地,***伸手拉他避箭,洪承疇大喝道:“放手!”奔到大炮前,揮舞尚方劍,喊道:“快點火放炮!”蔡九儀閃身到他面前,撥擋箭矢。眾人見他沉著自若,毫不慌亂,漸漸鎮靜下來,炮手向清兵聚集處連發數炮,硝煙瀰漫,炮聲驚天動地,清兵死傷一大片,向後潰退。此時,曹變蛟、王廷臣各派射手和炮手援助大營,多爾袞只好撤軍。
眾人一起歡呼擊退清兵,一個遊擊飛馬稟報說,馬科和唐通兩營也向西南退走了。洪承疇半晌無言,面色蒼白,嘶啞著嗓子吩咐剩餘三營向松山堡撤退。標營和曹變蛟、王廷臣、白廣恩三營人馬撤退到松山堡外,天色大亮,明軍不及吃早飯,便立起十個營寨,趕築堡壘、炮臺,外掘深壕,檢點人馬已不足四萬,派出遊騎偵探敵情。晌午時分,數路遊騎陸續回來,昨夜退走的五營人馬在高橋和桑噶爾寨堡遭多鐸截擊,皇太極親率大軍長途奔襲,一路追殺,傷亡近半,所餘三四萬人馬都已退到杏山寨外紮營。清兵鐵騎攻佔媽媽頭山,將海岸與松山隔斷,海路不通了。洪承疇無心打探張若麒生死,心裡急著率大軍退回寧遠。想起數月前出關,麾下八總兵、十三萬人馬,浩浩蕩蕩,甲光映日月,殺氣衝雲天,何等威武!如今卻落得兵敗將逃,退守孤城,暗自浩嘆,但不敢絲毫流露真情。
皇太極與多鐸擊潰了杏山的明軍,即刻回馬松山,將一座城池圍得水洩不通。洪承疇見大兵壓境,只得退入城中,小心防守,清軍屢攻不克,皇太極內心十分急躁,出兵已經一年有餘,錦州、松山、杏山、塔山四城一座也沒有攻克,如此下去,何時才能入關!他焦躁地問范文程道:“朕率兵圍城已有數月,松山城仍難攻下,我軍征戰也已年餘,不可拖延過久,範章京可有良策?”
范文程答道:“臣知道陛下早有收降洪承疇之意,現在松山城遭重圍,勢若累卵,可圍而緩攻,多寫一些勸降書信,曉以利害,射入城中,一驚其心,二觀其志,再作打算。”皇太極下令依計而行,軍士把勸降的書信射進城內。不多時,城中也射出一支箭來,士卒報與皇太極,皇太極接過一看,一支斷箭上綁有一封書信,上寫十幾個大字“城可破,頭可斷,大明經略卻不可降!洪”顏體行草,濃筆重墨,酣暢淋漓,字猶未乾。
皇太極面色沉重,悵然對范文程說道:“洪承疇折箭明志,看起來毫無歸降之心。”
二人無計可施,繞帳徘徊,一人在帳前下馬,施禮道:“陛下還在為攻城煩惱麼?”
皇太極抬頭見是自己的侄婿額駙李永芳,問道:“你怎麼知道朕想著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