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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蒼旻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家的小孩兒不同。
不能踏出居住的院子一步,不能和別的小朋友玩兒,每天要學很多枯燥的東西:算術,古文,鋼琴,油畫……爸爸媽媽很少來陪他,大大的院子裡只有兩個做飯洗衣打掃衛生的嬸嬸和一個整理院子同時看門的伯伯。
每週六是藍蒼旻最喜歡的一天,因為這天姑姑都會來看他,帶給他好吃的和很多很多玩具,陪著他玩遊戲講故事整整一天,然後會在哄他睡著之後才離開。六歲之前,藍蒼旻的生活裡最耀眼最溫暖的存在就是姑姑藍鳶。
可是藍蒼旻七歲那一年,他發現姑姑來看他的次數漸漸少了,甚至到後來,一連半年他都沒有見到姑姑。那段時間媽媽和爸爸來的比較多,每次當他問到“姑姑在那裡?”“姑姑為什麼不來看蒼蒼?”“蒼蒼是不是惹姑姑生氣了?”之類的問題時,爸爸都會變了臉色狠狠的說“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大人的事情”,而媽媽則會岔開話題問他要不要吃東西或者想要什麼玩具。
藍蒼旻很乖,他知道提起姑姑會惹爸爸媽媽不開心,於是只能默默的在心裡惦記著許久未見的姑姑藍鳶,他想,姑姑肯定會來看他的,只要他乖乖的聽嬸嬸的話,每天好好學習那些無趣的東西,每天按時起床睡覺講衛生,姑姑肯定還會回來看他。
冬天的時候,藍蒼旻的窗臺上都會撒上一層小米,這是姑姑教他的。姑姑說,小鳥們在冬天找不到食物吃就會餓死,所以在這裡撒上小米,小鳥們聞到香味就會飛過來,這樣一來,不僅小鳥們不會餓死,蒼蒼也會有一群小鳥做朋友啦。
這天晚上,藍蒼旻趴在窗臺上看白天撒的小米還剩多少,正看著,就聽到院子裡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小小的藍蒼旻頓時害怕起來,會是什麼?是鬼嗎?還是……外星人?正在藍蒼旻感到又恐懼又刺激的時候,他看到了半年多沒見的姑姑藍鳶從窗臺下的灌木叢裡鑽了出來。
藍鳶當時十分狼狽,長發上沾滿了草屑,一縷一縷打著結,衣服也穿得很少,凍的哆哆嗦嗦。藍蒼旻本能的沒有喊人,藍鳶沖他微笑,輕輕喊他名字:“蒼蒼,窗戶開啟,姑姑來看你了。”
藍鳶這次什麼都沒有帶來,但是藍蒼旻還是十分開心能見到姑姑。藍鳶讓藍蒼旻悄悄端了杯熱水進來,一杯熱水下肚,她的臉色才稍微恢複了點。藍鳶沒呆多久,她告訴藍蒼旻,她以後可能很久都不能來看他了,但是希望藍蒼旻記住她這個姑姑,因為她會在遙遠的地方想念他。那時的藍蒼旻還不能體會藍鳶的心情,他只是覺得很難過,唯一一個願意聽他講他腦袋裡那些亂七八糟想法的人要離開了,他小小的心覺得很難承受。
藍鳶依舊是從窗子離開的,臨走時他要藍蒼旻發誓不會告訴別人她來過,藍蒼旻和她拉了勾。藍蒼旻永遠記得藍鳶跳下窗戶仰頭看著自己時的眼神,很久之後直到他長大並且經歷過很多東西時,他才明白那種眼神,叫做絕望。
“那天她離開時,還悄悄跟我說了一句話”,藍蒼旻靠在沙發上,眼神淡淡的看著窗戶,“她說‘蒼蒼,他們都不知道,其實你有兩個弟弟。’”
“我一直是被家裡秘密養著的,這些小希你也知道。直到上高中以後,我才漸漸和家人接觸多了,也從側面瞭解了一些關於姑姑的事情。她其實一直是家裡的異類,藍家不需要有個性有能力的女人,他們只需要大家閨秀,成年後可以和別家聯姻。而我的姑姑藍鳶,從小就表現出各種叛逆,她像男孩子一樣賽車,登山,迷戀音樂,在家裡安排她嫁給一個世家子弟時,她不僅拒絕,還和一個搖滾歌手有了孩子。”
“藍家是什麼地位,怎能允許這種醜聞傳出去。他們軟禁了她,逼她打掉孩子,但是她逃跑了。藍家動用了很大的力量都沒能找到她,我至今都不知道她那段時間究竟躲在哪裡。後來她終於暴露了行蹤,因為她生産時大出血,那個歌手把她送到了醫院。”
“藍家很快得到了醫院的訊息,派人趕過去時,被告知因為難産,孩子已經夭折了。我姑姑當時昏迷不醒,那個歌手對藍家人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就那樣,他離開了,我姑姑三天後才醒過來,整個人被打擊的神志不清,藍家對外一直對這件事保密,只派了人看護她,大概半個月後的一天夜裡,護士發現她不見了。第二天早晨,她的屍體被發現在一個公園的湖裡……那天晚上,她從醫院逃出來,偷偷去看了我,然後投湖自殺了。”
大廳裡很安靜,在藍蒼旻決定講這個故事,並且堅持讓梁涼和樓千與下來一起聽的時候起,每個人就在心上緊緊繃了一根弦。
“我一直記得姑姑當時給我說的那句話,我相信那不是她神志不清的胡言亂語,越是瞭解當時的情況,我越有那種感覺。我問過我媽,她說當時是爺爺手底下的管家和司機先到的,醫生說夭折的是個男孩兒,因為胎位和營養問題本來就很危險,加上姑姑是先在小醫院難産之後才送過來,耽誤了時間,所以孩子沒保住,已經送走了。那個歌手情緒很崩潰,一直纏著管家又哭又保證,說那段時間他也被折磨的受夠了,以後再也不想和藍家有任何聯系……總之,就是現場很混亂,大家都相信孩子死了,沒人去確認。”
“所以你懷疑那孩子沒有死?”遊小希輕輕問道。
“是的。而且,就像姑姑對我說的,我相信我應該是有兩個弟弟的。”藍蒼旻嘴角微微一挑。
梁涼一直低著的頭輕輕抬了起來,眼神很是猶豫。
藍蒼旻卻沒看他,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私下找過當年為我姑姑接生的醫生,卻被告知在我姑姑去世後不久她就辭職了,那時候我手頭沒有錢也沒有力量,找來找去,還是斷了線索。直到去年在這裡,我見到了梁涼。”
樓千與和遊小希同時把目光轉向梁涼,梁涼卻只是默默的看著地板,沒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