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谷不解其意。良久,鄧紙鳶終於緩緩開口了。
“池水焉能誕出真蛟龍?”
徐懷穀神情一滯,連忙道:“晚輩如何當得起?”
“也不見得是全說你,這只是我近些年來的一些領悟罷了。”鄧紙鳶面色冷靜,“這天底下,無論多大的宗門,終究也只是幾座或幾十座山頭罷了,其所包羅,哪有世間的千萬分之一?仙家宗門便是池水,養些小魚小蝦自然輕易得很,卻無法孕育出真正的蛟龍。”
徐懷穀道:“宗門之內,有十境乃至十一境修士,而野修之中卻極少有如此高境界者。宗門內大修士,難道不算水中蛟龍?”
鄧紙鳶搖頭道:“非也。如我一樣的宗門內大修士,縱然十境修為,然而拘泥於一宗之內,見識風光極少,走過之路也不算多。徒有一身修為,心卻已如枯木,哪能看得見天下之春?最多算條大些的魚罷了。你這十來年裡走過的路,所見識過的人和風景,已經不比我少了。”
“夫蛟龍者,孕育於大江深海,乃有吞吐天地之志,雄發萬世之姿。遇風便乘,入水則潛,不縛於世間萬物。其本心堅定,雷霆未可鬆動;其巧思飄逸,山風不及迅捷。”
“世間苦難雖多,然非但其艱難險阻不能磨練其意志。由蛇化蛟,由蛟成龍,脫胎換骨,是以俯瞰天下。”
徐懷谷被這一席話怔在原地許久,才痴痴地說道:“前輩說笑了,晚輩從無豪情壯志。當年出了青嶺做修士,乃是源於好奇,想去外邊世界看看;再後來奔波勞累,只是為了能將所親所愛之人帶離這座搖搖欲墜的大洲;再後來,幾乎沒什麼想去做的了,無非是還以前那些欠過的債,依舊如那籠中鳥雀,實在沒什麼可稱讚的。”
鄧紙鳶笑了笑,問道:“你心裡就沒有真正想去做的事情?還是說,你一直從未敢去想過呢?”
徐懷谷低頭冥思。
其實徐懷谷的內心深處一直有一個大膽的想法,甚至可以說是狂妄。他曾經無數次在飛劍上御劍,經過千萬裡廣袤無垠的土地時,他常常向腳下看去。那裡大多都是深山密林,有人煙處只如海中孤島。雖然人人都恨妖族,可他從自己身邊的經歷得知,妖族其實本心不壞。他們和人一樣,有相似的情感與性格。白小雨和如玉,這都是最好的例子。
妖族所求不過是一方可以棲息的土地,為何不能給它們呢?人妖並存,天下太平。這就是他內心深處所想,可他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一人,這實在太遙遠了,尤其是在戰火紛飛的當下。
“想到什麼了?”
聽到鄧紙鳶的話,徐懷谷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狂妄之想,不值一提。”
鄧紙鳶沒追問,而是讓他緩了緩,才繼續說道:“讓我們回到正題上來吧。我不準備正式收你為徒,也不打算讓你入我扶搖宗的牒譜,但是在外人面前,你需要有這個身份。”
徐懷谷問道:“前輩既然不收我,為何需要如此大費周章,讓外人以為我是前輩的弟子?”
“因為我有一件東西要送給你。若你沒有這個身份,這東西不好給你。”
徐懷谷疑惑:“是何物?”
鄧紙鳶開啟祖師堂的門,頓時陽光重新照射進來,祖師堂裡一片光亮,那燭火的光一下就暗下去了,彷彿從黑夜到了白天。
“你隨我來悟劍閣,一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