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還在鬧騰騰的,徐懷谷幾人早已進了城內,自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進城後的首要事務,還是先找歇腳的地方。徐懷谷一連找了好幾家原先知曉的仙家客棧,卻無一例外都緊閉大門,問了附近的人,才知道這些客棧都已經關門一月有餘了。
算算時間,差不多就是妖族開始入侵大餘國之時。果然還是修士的訊息靈通,比起那些還不知邊境狀況如何四處詢問的普通人,一打起來,這群開客棧的就溜之大吉了。
徐懷谷不禁暗罵了兩句,生意人賺足了錢,可真夠惜命的。既然仙家客棧已經悉數停業,他們便只好繼續往城北走,許久才找到一家像樣的客棧,那匾額上寫了
“祥雲客棧”四個大字。徐懷谷剛走進客棧裡,還沒來得及詢問,那老闆娘便搶先招待說道:“幾位吃點什麼?”
“吃就不必了,你這還有上好的客房沒?給我來兩間。”老闆娘一聽是住店的,連連搖頭道:“原來是住店的,還請幾位另尋別處吧。”徐懷谷皺眉問道:“我也不差你的錢,為何不能住店?”那老闆娘古怪地看了一眼徐懷谷,問道:“這位先生怕不是咱興慶本地人吧?”徐懷谷答道:“我從南邊來。”老闆娘看了一眼一行三人,視線在如玉的身上停留片刻,嘖嘖暗讚了一句好俊俏孩子,心想這應該是南邊過來的一家三口才對。
觀這三人衣著氣概,倒像是有些積蓄的,怎的卻這麼不懂規矩?看書溂她只好解釋道:“幾位有所不知,如今南邊打仗,狀況很是不好,許多人都逃難來了興慶。咱興慶城雖說地界不小,卻各有各的用處,沒那閒地方收留外人。不是我說幾位,幾位自然是知情達理的,然而其餘那許多難民整日在街上游蕩,不知惹出了多少事端來。因此前幾天朝廷裡下發了一道令,讓興慶城內所有能住人的房子都騰出地方來,收留這些難民住下,補貼的銀子便由朝廷來出。說到住人,客棧自然是大頭,如今我這樓上都住滿了南邊來的人,哪來的空閒房間?雖說朝廷也給補貼銀,但小哥你卻不知,這些人給我帶來多少麻煩?我倒情願不賺這個錢。”徐懷谷明白過來,心想這一道令一定就是出自林倉央手上了。
“先生進城一路走來,可有在街上看見幾個沒地方住的難民?你是沒看見這道令之前,街上那模樣,滿街都是流浪漢呢。咱也算為朝廷出一份力。”徐懷谷恍然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那老闆娘自顧自在櫃檯後坐下,玩弄起手上鮮紅的長指甲,道:“先生一行若是累了,不妨吃些茶果,歇一歇再去別處。”餘芹聽罷,有些無奈,正準備帶著如玉走出門,徐懷谷卻拉住了她,餘芹有些困惑地看向他。
徐懷谷從袖口掏出沉甸甸一錠五十兩雪花官銀,還沒放上案,那老闆娘便登時眼睛一亮,忙站起身,往四周瞧了一瞧,見沒人看見,才低聲諂媚笑道:“其實我頂樓還有兩間極好的房,給那些難民住倒是浪費了,所以沒說給先生聽。這兩件上房,給先生這般人住才是應該的。”說罷,她連忙要接過銀子,徐懷谷一縮手,給她撈了個空,說道:“先談價錢。”老闆娘只得耐心下來,笑眯眼說道:“咱開客棧小門小戶的,在朝廷那邊瞞下這兩間房來,風險也不小。這五十兩官銀,我只能管三位三日,茶果飯錢都歸在我身上,再多卻也不能了。”徐懷穀皮笑肉不笑,道:“老闆娘做的一手好生意。”老闆娘知是諷刺,也不惱,只說道:“亂世裡,誰不想為自己撈一筆呢?夫人美貌至此,先生願意讓她去外邊那些小破地方去遭罪?我這裡雖然貴,卻是實打實的上等好房。”徐懷谷放下銀子,道:“行了,我也懶得和你討價還價。這筆銀子先給你做定金,我們是要長住的,房給我留住了,可不能租給別人。”老闆娘忙收下銀子,一面堆笑一面走出櫃檯,道:“知道了知道了,幾位貴客樓上請。”那老闆娘領著三人一路上了頂樓,果然有兩間坐北朝南的大房,乾淨得很。
徐懷谷三人在此歇下,不一會兒,老闆娘又擺了各色點心果子上來。徐懷谷住客棧,要的最是一個清淨,便囑咐她,自己沒有說的時候,就不要上樓來。
那老闆娘也樂得不伺候,自然答應了。幾人雖是住下,如玉卻有一肚子的疑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餘芹見他愁眉不展,便問道:“怎麼了這是?”
“姐姐,我有很多事情沒想明白。”
“什麼事,說給姐姐聽?”
“剛才在樓下之時,那女子明明也對先生撒了謊,為何先生卻不惱?我撒了謊,先生卻訓斥於我?”徐懷谷剛坐下,正端起一杯水來喝,一聽這話,差點沒把杯子給跌了。
餘芹撲哧笑道:“好先生,別光顧著摔杯子,你也解釋解釋?”如玉看向徐懷谷,眼神中滿是困惑。
徐懷谷暗道這先生也不好當。他輕咳了兩聲,正經神色說道:“因為你是我的學生,所以我才管你。那女子和我素昧平生,我管她做什麼?如玉,你要知道,管教是關心,是對你好。若是什麼都不管不顧,那是覺得你們二人之間毫無關係,所以才不去管你。”
“關心……”如玉自言自語道。他想起自己在妖域長大的經歷來,好像從來沒人管過他,也沒人告訴他怎麼做才是對的,大幾十年的光陰,就這麼不知不覺混過來了。
餘芹也溫和笑道:“正是這麼一回事。你先生管你是因為關心你,你可千萬別怪他。”如玉忙站起身,對徐懷谷認真拱手拜道:“多謝先生,我明白先生的苦意了。”這倒換做徐懷谷一愣。
他觀如玉神色,並不似作假,心中沒由的有些感動。這若是換做從小在中域長大的人族孩子,只怕這個道理說出來,十有八九都會不屑一顧。
但在從來沒怎麼有人管教過的如玉這裡,他卻把它奉作箴言。徐懷谷怔怔地看向眼前孩子。
此乃未經雕琢的璞玉,就這麼擺在他的面前,等著他取刀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