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谷聽得一怔,低下頭陷入沉思,不知道該怎麼作答。
鄧紙鳶繼續說:“堂堂東扶搖洲三大宗門之一,宗主親自出手要殺一個人,真的只是殺一個人這麼簡單嗎?其中有多少隱情與內幕,你又知道多少,就敢說要踏平一大宗門?假如你有了這樣的實力,思慮卻還是停留在這種地步的話,也只會是一場禍事,對世道有害而無一益。”
“你現在年紀小,但這絕不是你不知道這些道理的理由。我與你空談這些大道理你體會也不深,還是得自己走一趟江湖才會親身體驗到,世間事情繁瑣錯雜得比一團亂麻還要亂麻,許多時候都是你一個人以主觀的臆斷去猜測別人罷了。看似自己佔盡道理,實則大錯特錯。”
徐懷谷皺緊眉頭,似懂非懂。
遠處的戰鬥已經停歇下來。隨著那道金光的遠遁,雷電也悄然消失,天空中積聚的烏雲散開,露出漫天星辰,一切恢復寧靜,電閃雷鳴之聲彷彿只是一場夜晚突如其來的暴風雨。
一道黑色道袍的人影忽然就出現在徐懷谷和鄧紙鳶兩人的眼前,徐懷谷只是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多大驚訝。畢竟這幾天他見到各種高人四處突兀出現,已經見怪不怪。
黑色道袍之下是一個矮小的身軀,黑夜太深,看不清來人的面貌,卻只聽見他的聲音如同稚童一般清脆,對著鄧紙鳶道:“我敬你的劍心和勇氣,旁邊這個小孩子的言論就不去追究了。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是如何能夠放下對孫祥的恨意?如果是我,我早就一劍刺死他,天地便就清淨了。”
鄧紙鳶冷笑道:“我當他是個屁,說放就放了,還能怎麼樣?”
崔枯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又或許是因為被道士逃走的憤怒,他的語氣更加凜冽,道:“你難道能忘記那些事情?他就是個勢利又心機毒辣的小人!只要一想到隋昶的下場,還有你的被驅逐,我就恨不得殺了這個叛經離道的混蛋!”
鄧紙鳶面色陰沉,語氣也不善,道:“我如何被驅逐,都是我自願的,與你無關。要是你因為隋昶的緣故恨他,我無話可說,你想殺便殺。但若是殺不了,就別到我面前來吐苦水,我噁心!”
穿著奇怪的黑衣道袍人沉默一會,隨機冷哼了一聲,配合著孩童般的聲音顯得十分詭異。他一揮長袖,就飄然迅速離開。留下完全沒有聽懂他們之間對話的徐懷谷,惆悵的劍仙女子,以及一片大好夜色江山。
徐懷谷感覺氣氛格外古怪,便也不敢自作主張去詢問身邊這位大修士,只是陪著鄧紙鳶一起看山林間的夜色美景。
鄧紙鳶怔怔自言自語道:“墨龍出世,大劫在即。可是整個中域內部卻還有一堆扯不完的情仇,人人只為自己利益,該如何是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可是這世界卻無人願意擔負起這個責任。黑夜將要來臨了,我卻看不見日出的希望。”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徐懷谷聽不太真切,便問道:“前輩你在說什麼?”
鄧紙鳶平靜地回答:“我說什麼並不重要,我馬上也要離開濱西,此後你就一個人在這世上闖蕩吧。記住多去看看東扶搖洲的美麗河山,多去認識一些好人善人。最重要的,多喝一點……不對,是很多好酒,這才是你應該過上的日子。不要去想後面的生活會怎麼樣,你我都只是螻蟻,珍惜當下才是最對的。
要是想來再見我就來扶搖宗,若是江湖路上改了主意,想在哪裡安靜定居,便在哪裡住下來。覺得與哪個女子投緣,便大膽去做,只不過有了家事以後就不要再闖蕩江湖了,江湖太險惡,是隨時要死人的。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千萬不要覺得自己身上有道士給你的金梭子符和我的劍修法門,便覺得一定要闖出個名堂來,否則愧對於我。我給你這份機緣是想要你好好生活下去,不是要給你定目標的,更不是讓機緣成為你人生的枷鎖。成仙固然好,但是安安靜靜活過一輩子也半點不差。”
徐懷谷看著這個說了一大堆道理的人,感激涕零,千言萬語到嘴邊只說了三個字:“我會的。”
於是女子就不再拖沓,當即乘風而去,那柄青色劍“青女”跟隨在她身後,劃破長空,發出刺眼的青光。
鄧紙鳶呢喃道:“希望還是渺茫,但我願意賭這個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