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羅米尼宮。
一個修士突然停下了腳步,目瞪口呆,因為他看見了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旋即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沒錯兒,不是幻覺——在和煦的陽光下,在明亮的庭院裡,在依然殘留著一絲綠意的細草上,皮克羅米尼樞機主教正一臉愜意地手舞足蹈。
“天主!”他大叫道:“您是不小心吃了發黴的麥子麼?”(註釋1)
“當然不是啦,”皮克羅米尼樞機快樂地回答說:“廚房裡的食物都很新鮮呢。”
“那麼您是在祈禱或是祭祀聖約翰麼?”(註釋2)
“還沒到聖日哪。”
“那麼是哪個魔鬼上了您的身麼?”
“唉呀,笨蛋。”皮克羅米尼樞機喊道:“我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傻瓜侍從啊,難道你看不出,我是因為歡喜而跳舞麼。”
“但您已經有四十年沒這麼跳過舞啦,而且您上一次跳舞,身邊還有著一個漂亮姑娘呢。”
“能讓心情愉快到想要跳舞可不止一個漂亮姑娘啊,”皮克羅米尼聳著肩膀,踮著腳尖說:“最後一顆礙眼的釘子也被拔走啦,我可以舒舒服服,安安靜靜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難道不值得舞蹈一番來祝賀嗎?”
“要我說,”修士說:“約書亞也算不得什麼壞孩子,而且他難道不是很愛您嗎。”
皮克羅米尼樞機做了個鬼臉:“好約翰,”他說:“你跟了我也有快三十年啦,從羅馬到佛羅倫薩,從佛羅倫薩到阿西西,又從阿西西到皮恩扎,又從皮恩扎回到羅馬,你也可以說是看著朱利奧他們長大的,來,告訴我,第一個救了約書亞性命的人是誰?”
“是朱利奧.美第奇。”
“對啊,從陰森的陵墓了,從死人的石棺裡,從他父親派出的刺客的絞索下,甚至於從死神的手裡,是朱利奧.美第奇給了他重生的機會。好,再告訴我,那個把滿臉燙傷的約書亞放在冰冷的河水下衝,用魚皮替換了那些被燙壞的面板,每隔一小時就記得用浸溼的布巾給他降溫,第二次救了約書亞一命的人是誰?”
“朱利奧.美第奇。”
“正確答案,約翰修士,那麼,第三次,從暴躁殘忍的路易吉.博爾吉亞的劍下,用一本書和一把硫磺粉末,保得約書亞.洛韋雷的腦袋不至於滿地亂滾的人,是誰?”
“是朱利奧.美第奇。”
“是啊,都是他,約翰兄弟,”皮克羅米尼樞機停下動作:“我問你,如果有人這樣救了你三次,你會感激他麼,你會用你的生命去報答他麼?”
“當然,甚至不需要三次,只要一次,我就會那麼做咧,大人。”
“約翰兄弟,你是一個笨人,到現在也背不下半本聖經,但你知道,若是有人拯救你,你必是要感恩的——但約書亞,他卻來對我說,他對我如同兒子對父親的愛,正是從我待他的恩德里來的,你說啊,約翰兄弟,他那樣聰明,是真的不知道我是因為朱利奧的請求才願意醫治與收留的他麼?”
“那他一定知道,就連我也知道呢。”
“正是如此。”皮克羅米尼樞機說:“那約翰,你覺得他為什麼會無視他應當感恩的人,卻緊緊地捉住我不放呢?”
“這我可猜不出來。”約翰修士抓抓他所剩無幾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