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心夫人等候在門外,此時房間裡突然傳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彷彿有什麼被丟到了地上,然後是女公爵一聲壓抑的驚叫,她顧不得詢問,就衝了進去。她看到自己的主人正側身倚在床邊,緊緊地抓住傷者的肩膀,眉頭緊蹙,地上一個匣子翻倒著(聲音就是它發出來的),匣子裡的信件丟了一地。
房間裡滿是血腥氣,朱利奧抬起手,試著按住自己的面孔——從他鼻子與嘴裡溢位的血不斷地從指縫間流淌到地上。
“幫幫我。”女公爵說。善心夫人連忙伸出手幫著主人將朱利奧放回到床上,一時間找不到乾淨的棉布,女公爵乾脆地撩起襯裙,從上面撕了一大塊絲綢下來,在幫他擦拭的時候,她們才發現不但是鼻子和嘴,就連他的眼睛和耳朵都流出了細細的血絲。善心夫人一邊忙碌,一邊責備地看向女公爵:“這可不是對待一個可親之人的方式。”
“他沒那麼脆弱。”女公爵說,“看看,”她故作生氣地說:“這就是有個漂亮年輕人的壞處了,就連你也會站在他的立場上說話。”
“唉,正是因為足夠了解你,”真正的善心夫人說:“我知道你有多殘忍,就算是看到一個傷口,你想的也不會是應該怎麼包紮它,而是把它撕開看個究竟。”
女公爵大笑:“若不然呢,不這麼做,我怎麼能知道里面是埋了一芽幼苗,還是一根毒刺。”
善心夫人嚇了一跳,急忙看向朱利奧,發現他又昏迷過去了,但令人傷心的是,即便在沉睡中,他還在發抖,善心夫人的憐憫之心不由得佔據了上風:“您做了什麼啊?我還從未看到過他這樣可憐,就算是在面對一個大麻風病人的時候,他還能微笑,而在您去救援他的時候,他身邊倒下了不下十二具屍體,就這樣他也還能站著向您致意呢。”
“不是我哦,”女公爵厚顏無恥地否認道:“我又沒拋棄他,也沒背叛他。”
“這不是您打算做的事情嗎?”善心夫人氣鼓鼓地說。
“不不不,我們之間,可沒有那種可笑又愚蠢的關係。”女公爵擺擺手:“就這樣吧,”她向自己的女官眨眨眼:“如果他還能醒過來,就來告訴我吧。”等待了那麼久,也該她去摘下這朵玫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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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奧是在黃昏時分醒來的。
他一想到昏厥之前的事情,就不禁想要嘶喊,但喉嚨裡翻湧上來的只有濃重的血腥氣。
“要咖啡嗎?”
他抬起頭,看到的是端著銀盃的女公爵,說起來,在這段時間裡,他幾乎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她。
朱利奧接過杯子,但他的喉頭就像是鏽住了,咖啡湧入口中,卻無法下嚥,又從嘴角湧了出來,在乾淨的亞麻床單上染上濃重的汙漬。
女公爵沒有催促,沒有抱怨,只是又給他加了一點咖啡。
咖啡應該是苦澀的,朱利奧卻一點也不覺得,大概是他已經嘗過了最苦的東西了吧。
一時間,房間裡沒有絲毫聲響,女公爵看向窗外,此時最後一絲陽光也已沒下地平線,他們的身周頓時陷入黑暗,但他們誰也沒有召喚僕人點燃蠟燭或是壁爐的意思。
而後,女公爵就聽見了……她此生可能聽到過的,嘶啞又含混不清,卻又是最動聽而又最絕望的聲音。
“她……不相信我……”
“她從未……相信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