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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信任(下) (1 / 2)

進入七月,羅馬的空氣開始變得炎熱起來,人們的衣著變得愈發輕薄,香料與汗水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加上這個時代,以及虔誠的人們將沐浴視為一種罪惡或是奢侈的享受,以至於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會令人覺得不是置身於神聖之地,而是騾馬集市或是鞣製皮革的作坊。不過這些可影響不了躲藏在羅馬近郊的一對小愛情鳥,如雲般的密林不但很好地掩藏了他們的熱情,也同樣將喧囂與炎熱阻隔在外。

凱撒在一個明麗的早晨策馬至此,但在房間裡沒有找到他的妹妹盧克萊西亞,詢問了僕人,才知道她和她的丈夫去了林裡的小湖。

這是一個只有銀湖十分之一大的小湖,隱藏在密林中,湖水的源頭據說是來自於地下的一股泉水,清澈而冰冷,幾乎沒有魚,只有透明的小蝦。凱撒沿著一條不明顯的小道走了過去,拉開一條野蘋果樹的樹枝,碧波金鱗的湖面頓時出現在他的眼前,隨之而來的是明亮而清脆的笑聲,他一聽就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他的妹妹盧克萊西亞,他在湖面上搜尋船隻,但沒有船隻,忽而一個人從湖水中浮了起來,然後是另一個。

他們寸縷未著,光滑的面板在燦爛的陽光下發光,彷彿是水澤仙女的孩子,水中的精靈,青春而狂熱的氣息甚至比陽光還要強烈,令得凱撒一陣頭昏目眩,一根利箭直接刺入他的心裡,它的名字叫做嫉妒,他看著他們在激盪的漣漪中擁抱,相互撫摸與親吻,猶如進入到了一個絢麗的噩夢中,他的手指卡入蘋果樹的樹枝,把它折斷,清脆的卡擦聲引起了朱利奧的警覺,他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看過來,凱撒丟下樹枝,踩過凋零的花朵與青澀的果實,大踏步地走向他們。朱利奧轉頭和盧克萊西亞說了幾句話,就遊向岸邊,先提起一件外衣套在自己身上,然後拉開一張巨大的絲絨斗篷,將緊隨其後的盧克萊西亞籠罩其中。

盧克萊西亞抓著斗篷的領口,只露出溼漉漉的頭髮與面孔,還有兩隻如同兔子般潔白的腳,她笑著抬起頭,讓自己的兄長親吻自己的額頭和臉頰:“你怎麼有空來看我們?”她高興地問道:“我以為你最近會非常忙碌。”凱撒知道她是指自己卸除教職與接手胡安權力與勢力範圍的事情,但他仍然不免像是吞了一團火炭那樣感到胸口焦灼,尤其是他注意到盧克萊西亞在問候之後立刻後退,和朱利奧站在一起的時候。

“看來你們過得非常幸福。”凱撒輕聲說,與其說是給盧克萊西亞與朱利奧的,倒不如說是給自己聽的,但聽力敏銳的朱利奧還是捕捉到了這句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了,朱利奧總覺得這句話充滿了陰鬱之氣。

凱撒不看盧克萊西亞,不然他會受不了的,他的視線專注在朱利奧身上,人們說女人受到愛情的滋潤會變得美麗年輕,事實上男人也不遑多讓,朱利奧還是個幼童時就以沉穩自制著名,相對的有些人也會覺得他孤僻古怪,難以接近,可現在呢,他就像是在凡俗間獲得了肉身的天使,失去了貞潔,卻更易令人受到誘惑,若是羅馬的那些女人們,也許還有一部分男人,看到現在的朱利奧,一定會用他們的眼睛,手指和牙齒將他撕得粉碎,吞吃入腹——凱撒一點也不奇怪盧克萊西亞為何要做出這種魯莽的事情,她雖然是個博爾吉亞,卻也是個女人,或許正是因為她是個女人又是一個博爾吉亞,所以她才會這麼做。

也正是那種不惜一切也要得到朱利奧的狂熱情感才能夠讓凱撒放棄自身複雜的情感與對於父親權威的畏懼而同意為他們證婚。

“我不想打攪你們,”凱撒說:“但我需要你,朱利奧,教皇冕下派遣我去那不勒斯,為阿拉貢的弗雷德裡克加冕,另外……他希望我能夠達成與其女兒的婚約。”

朱利奧看了一眼盧克萊西亞,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後點了點頭,他們雖然正處於火熱的戀情中,但他們從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政治動物,教皇讓凱撒去為那不勒斯的新王加冕,其用意還用多說嗎,考慮到凱撒不久之後就要卸除教職,成為凡俗親王,那麼身為那不勒斯國王之女的丈夫,他也有了繼承那不勒斯王位的權力——但無論怎麼說,這次出行無疑是重要,顯赫又威風的,能夠成為他身邊親密的隨從,既是一種責任也是一個獎賞。朱利奧無論是出於朋友與下屬的立場,還是為了盧克萊西亞,都不可能拒絕凱撒的邀請。

盧克萊西亞就像是一個賢惠的婦人那樣為朱利奧準備好了行裝,她站在最高的露臺上,目送兩個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策馬離去,心中充滿了膨脹起來的憂鬱與懷念。

教皇特使的隊伍很快就赫赫揚揚地出了羅馬城,羅馬也隨之迅速地炎熱起來,盧克萊西亞依然住在她與朱利奧的“家”裡,平靜地在湖水與侍女的陪伴下等待兄長與愛人的歸來,問題是不好的訊息接踵而至,為新王加冕的任務很快完成,但新王與他的女兒卡羅塔非常理智地拒絕了凱撒的求婚——雖然人們傳說卡羅塔公主事實上非常享受凱撒的追求,但作為國王的女兒,她也很清楚,若是她答應了凱撒的求婚,那麼她的父親就可能再也不會有兒子,甚至很快就會因為各種意外而死去,而無論如何,一個失去了國家的公主並不比一個富有的寡婦更珍貴。

“喝點薄荷水吧。”盧克萊西亞的侍女為她端上了冰雪浸過的薄荷水——按照此時人們的做法,是將冰雪投入水中,但朱利奧一直堅持將冰雪堆在杯子外面的做法,毫無疑問要更為奢侈一些,不過考慮到他出身以奢靡無度而著稱的美第奇家族,這點堅持也不過分,何況盧克萊西亞身為亞歷山大六世最珍愛的女兒,她的年金或許比一國公主更寬裕,但她端過杯子放在嘴唇邊的時候,還是遲疑了。

“需要再加點蜂蜜嗎?”侍女關心地問道:“還是葡萄酒?”

盛放在玻璃杯中的薄荷水清透乾淨,新鮮的薄荷葉浸泡在水中猶如由祖母綠雕刻而成的珠寶,水波對映著外界的光線,杯壁上懸浮著密集的水珠,只看一眼也會讓人覺得口舌清涼,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毫不猶豫地將它倒入口中,盧克萊西亞卻不知為何始終無法聽從自己的慾望,她將這個發自於內心深處的聲音判定為對危險的預警,但侍女喝下這杯薄荷水後並未中毒或是出現不好的狀況——她突然心有所感。

盧克萊西亞的母親瓦諾沙現在已經是一個富有的寡婦,她的丈夫(名義上的)已經去世,而亞歷山大六世,她事實上的丈夫,已經有了新歡,也很少來找她,她一個人居住在羅馬的郊外,過著優裕而悠閒的生活,聽到女兒的召喚,她匆匆而至,在檢查了盧克萊西亞的身體後,這位對於產育有著豐富經驗的婦人不由得大驚失色,她知道盧克萊西亞的上一段婚姻並未讓她擺脫少女的身份,但現在盧克萊西亞明顯就是懷孕了。

她看著神情鎮定的盧克萊西亞,一陣陣的頭昏目眩,她並不擔心盧克萊西亞的失貞,畢竟羅馬乃至整個義大利的少女,少婦都有著那麼一兩個摯愛的情人,只要父親兄長,以及家族得力,她將來的丈夫不會太過介意,但懷孕與私生子就很難處理,“孩子的父親是誰?”她有那麼一瞬間想到了自己的長子凱撒,畢竟她有聽說過博爾吉亞家族的風俗,還有她終究也曾做過亞歷山大六世近二十年的情人,為他生了好幾個孩子,她擔心的是亞歷山大六世顯然已經為盧克萊西亞安排好了後面的道路,如果這個孩子影響到了他的計劃,他一定會勃然大怒。

“是誰?”瓦諾沙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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