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氏頓了一下,忽然如護犢母虎一般縱躍而起,撲向了福休,敏捷得簡直不像是一個白髮蒼蒼垂垂老矣的婦人。皇帝還沒有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麼,便見她瞪了一會福休的臉,也不管他此刻躺在君臨天下的皇帝的懷裡,便撤下了她幾乎半個胸的衣衫,扳過身來看福休的後背。
後背靠近右肩處,有一個偌大的紅痣,如硃砂一般醒目。
“果然是如兒姐姐的女兒,果然是如兒姐姐的女兒。福休,福休啊!”餘氏顧不得將她的衣裳整理好,便立即將她搶了過來,抱在自己懷中,痛哭不已。
君墨楚尷尬地望著皇帝空了的手,然後緩緩放下,撐著地,望向了皇帝。
皇帝看不出是喜還悲。連日來的疲於奔命讓他的唇色泛著青白,褶皺之處微見乾裂的血紋,此刻正形成上揚卻顫抖的弧度,如乍暖還寒時候,候鳥抖擻著欲要張開的翅膀。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嘆在動盪的空氣中散開,悲傷得不像出自一代帝王的口中發出,卻有一滴兩滴晶瑩的淚珠,清晰的無聲地從眼角滑落。
“如兒嬤嬤.....如兒嬤嬤.......福休,福休.......我早應該想到的......”他呻吟般的唸叨,緩緩近前走來,撫摸著福休的臉頰,和她那頭早已經散落開來的烏髮。
福休的眼睫如同破蛹而出的蝶翼,帶了溫暖的溼潤,輕顫著伸展開來,露出了同樣潮溼的黑眸。
“佳姨......是佳姨嗎?”福休那樣無力纖弱而無力的呼喚著,纖長白皙的手,在那張依稀還能找到幾分熟識的臉上撫摸著,撫摸著,尋找著小時候初見時的那股使自己溫暖安心的感覺。
“真是......我佳姨......”福休忽然勾住了餘氏的脖子,緊緊抱著,低低地抽泣,雙肩抽搐得厲害,卻不像餘氏那般的放聲大哭。
“福休不要哭!福休不要哭!佳姨以前的福休是最喜歡笑的了,一天到晚地笑著,和你母親一樣。那時候佳姨第一次見到福休,福休整天抱著一個如兒姐姐縫製的布娃娃,你抱在手裡,睡覺都在笑。笑得比如兒姐姐還要好看.......只可惜如兒姐姐福薄,看不到你現在的樣子了......佳姨只要看到你笑,心花兒都開了,覺得什麼苦都值得了.......這十幾年的夢裡,都夢見你如兒姐姐還有你,你一直在默默地笑著。”餘氏一邊哭,一邊用她粗糙的手,去擦福休的眼淚。
福休也曾笑著,一天到晚地笑著嗎?
那真的是福休嗎?借用遊歷名山大川,借用誦閱詩詞曲賦,借用抄寫佛道經典來消解自己心中的種種不解,種種難過悲傷情緒的福休......
真是福休嗎?
君墨楚望著皇帝,唇邊是那一抹慣常的微笑,明亮的眸子中卻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霧,溼潤了濃密的黑睫。
皇帝慢慢將手掩住了自己的眼和額,搓揉著溼潤的臉龐,似乎是在努力的平抑著自己的情緒。
門外,傳來了輕輕的扣門聲。
“啟稟皇上,巳時快到了,人馬已經集結完畢,請問是否即刻出發?”是隨身護衛小心翼翼地詢問。
君墨楚神志一清。平定了浮動的心緒,輕輕咳了一聲,稟道:“皇上,此地也已經不完全了,我們不能久留,還請儘快起駕北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