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臉塗血的範和聞聲後,轉頭看一眼皇孫等人,還是沒敢隱瞞,將此前相見細節講述一番。
聽到這話後,李旦驀地由席中立起來,闊步行至長子面前抬起腿來,劉氏見狀陡然厲呼:“郎主有怒,請將妾打殺此間!兒輩無錯,能辨善惡!妾一身罪血,早就不該苟活人間……唯此一子,能報郎主多年包庇之恩!”
李旦收勢不及,腳跟擦過妻子肩頭,見那母子相擁撲倒在地,神情也露不忍,下意識彎腰去扶,但動作頓住之後悵然一嘆:“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拙念貪顧親助、是我教子不善,讓你們蠢到自逐擁護!若能禮待寶雨,他在席看顧,也不會生出這樣的窮惡事端!”
“郎主也只是私意所念!那孽徒能有這樣的善心?兒輩嫉惡如仇,不擅矯情,他連區區詰言都不肯忍受,敢冒犯武氏、包庇我兒?”
竇氏聽到這話後便冷哼說道:“他是樂府主事,武家子走入能不知?任由賊徒激怒我兒,心腸陰狠……或許河內王、正是他主動引入!西京入訴曲隱,郎主也知孽徒如何逼辱外宗,還存奢想妄念、自取禍……”
“你、你收聲!”
李旦雖在喝止,但眉眼之間自有一絲狐疑。
他負手沉默半晌,垂首對妻兒說道:“收起悲聲,各自歸舍。將這三小兒拘在舍內,不得我令,不準放出!”
待到家人們悉數退出,李旦彎下腰去親自將範和扶起,並拿著錦帕幫他捂住傷口,低聲問道:“竇妃所言,以你觀之,有幾分真假?”
範和深吸一口氣,皺眉沉吟良久,才開口道:“奴不敢妄斷曲解,但皇妃所言,應是情切偏厲……”
李旦聽到這話,又深皺起了眉頭,拍拍範和肩膀溫聲道:“退下治傷,此事過不在你。”
待到範和退出,李旦才對中官曹維說道:“取素袍來。”
不久後,他換了一身素白不染的衣袍,垂首緩緩行至宮苑正門內,望著空無一人的門洞長拜在地,口中則澀聲道:“臣教子不善,恭待聖裁。”
與此同時,禁中觀文殿,武則天高坐殿堂之上,武懿宗則免冠跪在殿中,一臉的幽憤委屈道:“臣自知形容不名,不能為人所重。宗屬幸攫,分居高位,只能加倍的勤懇用力,求不負君恩。久勞疲苦,一時貪趣,知巽卿再歸雲韶府,慕其趣勝,入樂府訪戲,哪想遭遇皇孫等人,厲言詰責,揭人困短,斥罵臣是亂倫悖情的外賊……”
殿上砰然一響,武懿宗嚇得一哆嗦,但還是壯著膽子說道:“說臣窮戾貪婪,竊奪爵祿……”
殿上的武則天閉上了眼,長長的指甲颳著衣袍紋線啪啪作響,顯示出內心並不平靜。
而殿下的武懿宗也斷斷續續將紛爭始末講述完畢,甚至都不掩飾他是刻意挑釁的事實,就連彼此之間的喝罵言語也都如實轉述。這也沒有隱瞞的必要,畢竟當時眾目睽睽。
“慎之入場,你便退走?”
好一會兒,武則天才緩緩開口道。
武懿宗一臉委屈的點頭:“臣招引甲士衝入樂府,自知理屈。巽卿譏臣身短威長,臣都忍耐下來……”
聽到這話後,武則天忍不住睜開眼,垂首看了看縮跪在地而顯得身形更短的武懿宗,嘴角顫了一顫又收回了視線,並沉聲道:“召樂府監事。”
不多時,楊緒並雲韶府幾名直案趨行登殿,不待武則天發問,旁邊自有女官喝令道:“今日樂府人事,翔實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