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非短視之人,加上職任上的經歷並不豐富,心存敬畏下並沒敢深涉其中、上下其手,唯一能被拎出來說道的只是借職務之便幫了太平公主的買賣一把,而且因為當時求好心切,若真追究下來的話,難免會有瀆職之嫌。
除此之外,便是王仁皎這個門下了。雖然勾院設立之後,他便仔細的追問了王仁皎一番,計點了一下所受贓錢,並在勾檢過程中透過一些途徑補回,儘量消除王仁皎的主守責任。
但王仁皎所交代的是否全部,李隆基卻是不能確定。王仁皎這個人有個很大的問題就是短視,沒有什麼大局觀,否則不至於在追隨聖人多年後半道相棄,以至於落魄坊中。
雖然李隆基一再強調事態的危險性,但王仁皎未必能有清醒的認識。加上他本身也需要一定的活錢用於維持生活並交際,可能還有一部分收入被隱瞞下來、沒有被提及。
但只要不是盜取公庫的錢帛,受財於民間問題也不算太大。
眼下朝廷只是盤問諸司事員,對民間的商賈尚未涉及,而且商賈人數眾多且活動性強,只要不是主動的檢舉揭發有官員受財索賄,朝廷要完全追查起來也非常困難,有司也不會完全著眼於王仁皎這個並不起眼的下司卑員。
“煩惱當然是難免的,午間退朝還剛剛前往大理寺推院接受盤問,年節前後都不能放縱遊逛,需在坊邸等待後續追問。”
被太平公主問及,李隆基也並不掩飾他的苦惱,轉又半真半假的嘆息一聲:“終究此前事程安排有誤,若在入展會之前,姑母能疏通人情,將葡萄釀定作禁中貢物輸入宮中,那此前布計可以更加的從容,事後也不愁追查審理。”
“終究不像旁人親密侍奉,有好人智者貼身的提點!”
講到這一點,太平公主便忍不住紛紛言道,她是因此聯想到李學士家香料產業提前納入貢品之中,雖然白白供給了幾十石的上品香料,但之後銷售火爆,哪怕溢價再高,都不會有以次充好的指摘。
更不要說之前上官婉兒又搞出一個鑑香會的會籍售賣,單此一項據說便收得活錢上百萬緡,讓時流驚羨不已又嫉妒有加,當中自然也包括太平公主。
李隆基聽到這話不免有些好奇,他是因為今日朝會賜物不乏民坊產出才聯想到這一點,覺得可以作為一個補救的方法,聽到有人已經先行一步似乎還是太平公主認識的人,便微笑問道:“伴著大勢行走卻能事半功倍,何人能夠深悉朝情、搶行一步?”
太平公主搖搖頭、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她雖然不爽那對姦情男女,但也不會浪言洩密。
略作思忖後,她才又指著李隆基說道:“想要擺脫這些煩擾,並非無計。我等宗家近員,行事本不必完全恪守律令為準,畢竟法典之外,還有人倫情義可恃。
三郎若不願久系推案刑事之中,不如即刻便開始議婚的程事,生人諸事,莫大於此,刑司即便再怎麼嚴厲追索,不至於連這種大喜事都要干涉打斷。”
講到朝情大事的感知與判斷,太平公主或許不及臨淄王這樣敏感準確。但她能夠從波詭雲譎的武周舊年走到如今,除了來自母親的庇護之外,自身也並非一無是處。
太平公主的最大稟賦,就是能夠將再大的事情都轉變為家長裡短從而加以應對。臨淄王有無監臨受財,她並不清楚,但既然眼下交情尚可,也不吝於稍作指點,且這本來就是她的打算。
“男大當娶、女大當嫁,此時論婚,並不突兀。能夠讓三郎你免於刑司的追問,即便之後還要難免補問,但婚程走完之後,想來也已經有了已經問斷結案的前事作為參考。屆時再作供述,輕重取捨可以更加的從容。”
講到太平公主對自己婚事的操弄,李隆基心中自有一份下意識的牴觸。但眼下說及此事,也不得不承認太平公主這法子的確有些巧妙。
現在他也猜不到朝廷接下來對於追贓量刑的標準究竟如何,因此在入案供述的時候,並不清楚該要吐露多少。若能將相關事務推後一些,局勢自然也會變得更加明朗。
所以在略作思忖後,李隆基便點了點頭,並不無感動道:“庭中並無怙恃當家,兄弟至今仍是鰥居。幸在有姑母不棄拙幼,願意勞心操持,隆基無以為謝,唯諸事俱仰姑母的提點!”
眼見李隆基態度如此,太平公主自然也是頗感滿意,於是便大包大攬的表態道:“兩家本也並非陌生,彼此已經有了接觸和情誼。明日適逢岐王家宴,屆時你兄弟並往,我也引那娘子前往相見,就在宴中向諸親友公佈喜訊,便可直接進入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