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他四叔的印象,除了近年來有點大聰明之外,還是讓位成癮的仁懦形象,讓老孃、讓哥哥、讓兒子,結果他媽的擊鼓傳花、傳到自己這個侄子手裡就炸了!
神都如此驚變,原本的計劃自然不足為憑,如果說神都本身的秩序崩壞還能慢慢收拾,那麼最要命的一點還是不能讓他四叔真的被劫入河北,起碼不能以皇帝的身份進入河北!
“中軍千人,收聚馬力,一人三乘,馳入陝州!傳告潼關潞王封鎖關城,無我手令、一應人事、概不得出入!馳告蒲州燕國公,甲械謹備,隨時待戰!”
快速做出吩咐後,等到中軍戰馬聚集起來,李潼便即刻率軍向陝州馳行而去。本來預計還有兩天的行程,從午前疾行,到了入夜時分,人馬便抵達了陝州。
抵達陝州後,李潼即刻便召來已經先行至此的李湛,詢問都畿最新情報。但李湛也不過是先行兩日,今天午後才正式抵達了陝州,所知仍然有限。
不過,陝州這裡已經頗有自神都逃難至此的時流,這一部分人很快便被招至州府,一通盤問下來,資訊錯綜複雜,雖然讓李潼對神都目下的混亂有了一個更全面的瞭解,但是他最關心的皇帝目下所在仍然沒有一個確定的訊息。
唯一或可安心的,就是在這一通雜亂的訊息中,同樣沒有太多涉及到他三叔李顯。不過他三叔存在感強不強烈,李潼本就不放在心上,廬陵歸國,註定只是一場不甘沒落的關隴陰謀家們的招魂鬧劇。
略作沉吟後,李潼還是覺得要施加一層保障,以應對或會發生的最壞情況。於是趁著用餐之際,他又召來李思訓,親自口授道:“唐家創業,發跡太原、功成長安、宏大神都,今聖人不祀祖宗、棄國而走,誠家國之大不幸!生而唐家元裔,宗廟、鼎業若無所託,我自一肩當之,絕不容宗廟蒙塵、社稷倒懸!
相公宗家耆老,應當體會我這一番苦心,請即刻於案執筆,傳檄神都,凡官爵食祿,見檄之日即刻奉表出拜,伏迎王道!悖道而行者,俱國之賊逆,我之所在、鼎之所在,持符之日,討賊之時!”
“這、這會不會……殿下慎行至今,言行俱不出章法之外,若直行如此奮進、恐譭譽參半啊……”
李思訓聞言後不免有些遲疑,李潼聞言後則擺手道:“來不及了,若聖人被劫入河北,河道即成國門,社稷必生鴻溝之裂!隋煬舊禍,恐復臨人間!聖人亦我恩親,移其尊位,亦是移其罪孽!即刻行文,宣告神都!”
聽到雍王如此堅決,李思訓便也不敢再勸,忙不迭伏案擬文。
半天時間裡疾行數百里路程,李潼身體上也頗有幾分疲憊,伏案短憩片刻,腦海中仍在思緒飛轉,考慮接下來將要面對的方方面面的變數。
時間悄然而逝,過了將近一個時辰,李思訓終於將檄文擬定並呈交上來。李潼通覽一遍,然後又提筆將其中一些措辭稍顯委婉的地方勾出更改。
既然言為檄文,當然要突出鬥爭性,除了告喻神都士民皇帝失道、不配其位之外,當下朝廷諸宰相等執政班底也必須要加以聲討。如今神都大亂,已經不存在磋商、妥協的餘地,壯聲先行,強兵於後,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李思訓又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將檄文修改的勉強符合雍王的意願。之後李潼便也不再拖延,召來文吏將檄文分抄幾十份,召集五百名甲員分成數路,各攜檄文連夜向神都城馳行而去。
神都洛陽海內大邑、久為天下中樞,常住人口幾十萬有餘,繁華富庶冠絕天下,可當這樣一座雄盛的城池秩序崩壞、陷入無政府的狀態下時,所帶來的後果也是災難性的。
城中鬧亂難定,城外也生機微薄。當下時令新逢晚春,雖然田野之間多有草木新生,但田桑多廢,起碼是田野所出支撐不了大規模的人事轉移。
田野不足謀生,內亂尚可縱慾。城中秩序無存,兇悍聊可果腹。面對這樣的情形,幾人又可克己奉禮?首日南衙躁亂,坊裡群驚,已經讓人驚恐莫名、無所適從。接下來的幾天內,神都城中的鬧亂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人所承受的極限,民無業可守,賊無處可遁!
終於,一道檄文從天而降,分別張貼於諸方城門,聖人棄國、雍王扛鼎!唐家社稷,有力可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