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紀家正式登門,向盛家遞上了龍鳳帖,請求盛家選擇一個好日子,好讓亦箏和紀桓舉行婚禮。
隨同龍鳳帖的,還有龍鳳餅、綢緞、茶葉、瓷器、珠寶……琳琅滿目的納彩禮。
紀家是新派人家,此次卻在盛太太的執意要求下一切遵照古禮來舉行,這讓她十分滿意,因此,對於禮數之外,紀桓和私下傳送給亦箏的小物件,她也只當是年輕人之間情不自禁的小情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
而亦箏卻是羞紅了臉,她自小便受母親舊式大家閨秀般的教導影響甚深,而紀桓從來待她體貼有禮,這樣可以算做私相傳送的行為從未有過,此刻又是當了全家人的面,讓她心底泛起奇異的情緒,即覺得害羞卻也感到甜蜜,於是忸怩著不肯去接,“十字披紅”的送貼人手中的禮金。
那送帖人是紀家的老人,深受紀家新派作風的影響,與盛家也是熟識,如今一切禮數都辦完了,專程將禮金送來給亦箏,見她這樣害羞,當下只是笑道:“二小姐,你不要麼?這可是少爺在彩禮之外特特准備好,指明瞭要給你的。”
亦箏的臉更是紅透,一扭身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孩子,有什麼可害臊的,那是慕桓真心喜歡你,才會花這樣的心思,”盛太太在後面笑,又狀似不經意的轉向亦笙笑道,“看來,還得你給你姐姐送去,我們上去,她準要害羞得連門都不肯開。”
亦笙一怔,抬起頭來,盛太太眉目平和帶笑,而她身後的白翠音卻是一臉幸災樂禍的嘲弄。
“小笙?”盛太太見她沒做聲,又喚了一聲。
而白翠音笑了起來,“太太你這不是擺明了難為人家嗎一一喲,看我做什麼,三小姐這不是病才剛好嬌貴著呢,一會老爺和紀老爺說完話過來,仔細他心疼。”
亦笙微微笑了笑,“我再嬌貴,也還不至於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於是接過遞帖人手中的禮金,徑直往姐姐的房間走去,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從容優雅。
那送帖人目不轉晴的看著,忍不住讚道:“三小姐不愧是出過洋的,這姿態氣度,那可真是沒話說。”
盛太太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淡淡一笑,也不說話。
亦笙敲開姐姐的房門,亦箏一見她手裡的禮金,臉又紅了,卻到底因為那是自己妹妹,親近到無需遮掩,自己心底又好奇得要命裡面宄竟裝了什麼,於是沒有說話,只是側著身子將妹妹讓進了房。
她接過妹妹手裡的錦盒,臉紅紅的,聲音也是低低的,“我沒有想到他會這祥的,他平常是再有禮不過的一個人了。”
她說的是實話,紀桓那樣忙,本來兩人見面的次數就很少,大多數時候還是當著家長的面一塊兒吃飯,也有兩家長輩硬要他帶她出去看電影買東西什麼的,可他是那樣有禮,連衣角都沒有碰過她的,所以,她是真沒有想到他會私下裡送她東西。
雙手因為心內激動而略微有些顫抖,她開啟了那禮盒,拿出一本黃金箔冊,色澤上乘,工藝極為精雅,慢慢展了開來,那上面刻著一長詩,卻正是紀桓的字型。
亦笙在那一刻,定定怔住,半晌動彈不得。
而亦箏卻毫無所覺,微笑著輕輕念道:“妾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她其實並沒有多大感觸的,在她心裡,女兒家所要重視的只有“德、言、容、工”四項,她以為只要勤儉、溫柔、恭順、整潔規律、擅烹飪、精女紅,對於一個女子來說也就足夠了,而詩書之事,只要能讀會寫,也就夠了,斷不能因為詞章曲本而分心,反倒誤了女子的分內之事。
所以雖然也請私塾先生上過國文課,可她的興致並不如女工課那樣濃烈,就如同這詩她雖然學過,卻也並沒有太多的感觸,她的歡喜更多的是源自這禮物是出自紀桓之手,而不是禮物本身。
她沉浸在自己帶著羞澀的喜悅當中,並沒有留意到妹妹此刻蒼白的臉色。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她曾經以為這《長幹行》寫的是他與她之間的故事,卻原來不是。
她將前面幾句,一個字一個字背給他聽,她曾想著,等到他對她的喜歡與她對他的一樣多時,再給他背完後面的句子,卻原來,她再沒有這個機會。
他已然知曉,他將它刻在金箔上送給他未來的妻子。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寫得多好,他與她一樣是青梅竹馬,現如今終於如詩裡一樣,舉案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