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沒錯,是我‘逼’她喝下那碗‘藥’的,也是我害死她的。”
紀桓緩緩開口,揹著光,表情看不真切。
他的眼前,彷彿浮現出妻子美麗蒼白的臉龐,流著眼淚,哀哀求他。
“……慕桓,我求求你,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所以從前我從來都沒想過什麼……可是現在他既然自己來了,這火‘花’就是天意,我求求你讓我把他留下來,我保證會好好帶他的,不會讓他煩到你,不會讓他給你添麻煩,我求求你讓我留下他好不好…”
從來,他說的話她總是會無條件聽從,不問緣由,不論對錯,亦鮮少會對他提要求,只是安安靜靜的照顧著他的飲食起居,彷彿那就是她所在意和滿足的一切。
這樣苦苦的求他,是一次,只是這一次,他卻不能答應。
他親手,拿起那碗濃黑的‘藥’汁,一勺勺,喂進她口中,握勺的手,剋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她終於還是聽他的話,無聲的流淚,任他喂她,一口一口喝完了那碗‘藥’。
他放下‘藥’碗,將她擁入懷中,垂下眼眸,遮住眼底所有痛‘色’,聲音裡蘊著愧疚與壓抑,那樣沉。
“對不起。”
他只說得出這三個字。
而她眼底的委屈傷痛那樣明顯,卻終究只是柔順的依偎在他懷中,流著眼淚輕輕搖頭,什麼話也沒有說。
“為什麼,你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亦笙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看著她,她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著,不知道是因為震驚還是氣憤。
他的聲音依舊很淡,“我不想孩子將來和我一樣。”
“和你一樣?”她悽然而笑,”你既然知道自己不好,為什麼還要選擇走這樣一條路?”
“因為我沒有其他選擇。”他的語氣當中聽不出悲喜,平靜得如同在說旁人的事情一般。
“有,只是你不肯去選,”她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三年前我來找你你不肯見我,便是現在,我也仍舊把當年的話再對你說一遍——你隨我一起離開上海,我會讓紹之想法子給你換一個新的身份,如果你不願意留在軍中,我也會想辦法送你去國外,你用不著擔心日本人。”
“我為什麼要走,你看,現在紀家的產業有多大,發展得這樣好,”他笑了笑,笑容隱約傲然卻又荒涼,“小笙,如果我想離開,用不著任何人幫我的。”
她的眼睛慢慢的冷了起來,“所以,你是在告訴我,你選擇這條路,是心甘情願,不是日本人‘逼’你的?”
他的笑容裡帶了些漠然又荒蕪的意味,點頭,“是。”
她過了好半天才緩過氣來,看著他,忽而就笑了,眼淚卻忍不住輕輕滑落,“從前我總聽人說,國難思良將,可到了今天我才明白,良將易求,唯缺良心。”
她眼底的失望那樣重,而他在心底笑了笑,這樣也好,你就不會再因我而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