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一點一點上移。石質天花板上的紋路。是一種隱秘而獨特的花紋。她在臥房的時候曾經見過。卻是無力留心。
此刻經由了那雙旋梯的牽引。塵封的記憶一點一點復甦。而她終於看清。那些隱秘的紋路。赫然便是由大寫的英文字母“J”與“S”所拼就而成的。
她的眼中。再也剋制不住的帶上了深深的震動。慢慢轉眼去看客廳當中。寂寥而立的紀桓。而他亦是靜靜飛看著她。揹著光。表情看不真切。
“兩個人一起上下樓梯。雙方可以時時看見對方卻無論如何也碰不上。倒是讓我想起了中國的一句詩‘相思相望不相親’。這是這世上。最最無奈的美麗了。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
“城堡的天花板上。雕刻著國王與王后名字的縮寫構成的花紋……花園裡居然還設計了迷宮。我們在那些花叢裡繞呀繞的。足足用了十多分鐘才走到中心的噴泉面前……”
很多很多年前的巴黎。夜色當中彷彿都瀰漫著羅曼蒂克的味道。女孩子銀鈴一樣的笑語輕言隨風傳來。那麼多年了。一直頑強的在他耳邊迴響。
有些時候。甚至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那個時候與她在一起。她總是埋怨自己分心於學業生意。可是為什麼。她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她最微小的喜好與心願。他都記得如此之牢。。不管她是不是知道。又是不是還在意。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這裡離中村次郎的住處最近。而當日又事出緊急。她的傷勢再經不得折騰。那麼終此一生。他或許都不會讓她知道這棟屋子的存在。
外人遠遠的看著“醒園”三層高的小樓與精巧絕倫的花園。紛紛說著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的讚美。只道是紀少爺不愧是出洋歸來的。品味不凡。設計得匠心獨到。就是能進得到裡面的人。也完完全全的不知道。
維朗德里的花園。是因為她喜歡。香波的雙旋梯。也是因為她喜歡。還有藏在迷宮當中的噴泉。潔白的羊毛地毯。飄著白紗的陽臺……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喜歡。。那是他與她。所共有的最美好的記憶。
他看著她眼底的霧氣和震動。本該死寂的心卻還是掙扎著起了奢望。他的語氣裡甚至都帶上了微小的卑微。“要是你喜歡。我把這裡送給你好不好。”
她卻因著他這句話。驀然清醒了過來。強自閉了閉眼。將那一陣酸楚淚意用力壓下。將所有的震動悽然重新收回。開口。聲音微澀。卻仍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出。斷了所有奢念與妄想。
“不用。要是我喜歡。我會讓我的丈夫送我。”
是的。是的。他怎麼就忘了。她已是別人的妻子。她再不是當年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面追著跑的小女孩。春天的時候不會再纏著他去遊湖踏青。冬天的時候也不會再耍賴用冰冷的小手捂住他的脖子取暖。她的喜好不再需要他來滿足。她的願望不再需要他來成全。她的笑。她的淚。從今往後。統統不再是他的。永遠也不會是他的。
他靜靜的看著她坐的車子遠去。然後一個人折轉回來。此刻下人都不在。偌大的客廳裡空空蕩蕩。
他在她方才駐足的地方停了下來。仰望她方才仰望過的那架雙旋梯與天花板。同時上下樓梯的人。可以相互看見。卻永遠不會碰面。
當年的她。以一句無心之語。“相思相望不相親”。一語成讖。
只是她卻不知道。這座雙旋梯。卻也可以有另外一種解讀。
這一世。我們走在截然不同的兩條路上。無法重回。沒有交集。
可我會一直看著你。惟願你安好。待到生命終了。我們走完這架雙旋梯。便可以在死亡的彼岸重逢。那個時候。我是不是就可以牽著你的手。一起去走下一世。再下一世。生生世世。
一陣風吹過。不知是哪兒的窗欞“咯吱”一聲響。不知怎的。他卻忽而想起了他結婚的那天夜裡。她在書房裡對他說的那些話。他忽而感到恐懼。他不知道來生她是不是願意還願意等他。還願意與他一起走下去。她甚至都不願意再遇到他。
又是一陣風吹過。“啪”的一聲。那窗戶被颳得徹底關了起來。連玻璃亦是被震得微微顫動。
他緩緩的抬眼去看。透過玻璃。看到窗外。那由花叢所圍出的迷宮。以及迷宮當中的噴泉。
那是她從未去過的地方。因此。她也就不會看到。那一塊佇立在噴泉中心的太湖石上。他親手刻上的那一個字。那一個他自一句詩中化出的宅子名字。。“醒”。
其實。他並不瞭解中國古典文學。也不喜歡。亦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看到的這句詩。卻偏偏是隻一眼。便記了下來。
棄而不能。忘而不可。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過往種種。再不可追。
他也不知道這首詩的名字和作者。只記得這樣兩句。。笙歌散後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