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伸手緊了緊兒媳的手,轉而開口道:“小笙,你坐了那麼長時間的飛機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那我先出去了,”亦笙明白馮夫人需要獨處來沉澱自己的心傷,於是含淚起身,又看了一眼茶几上沒有動過的粥碗,想起方才平安說夫人已經好幾天沒好好吃東西了。
她不由得彎腰端起了那碗,“媽,這粥已經涼了,我讓平安再給您熱過,多少吃一點兒好不好……您還要看著靖靖長大,您還要教她好多東西,還有將來維鱗的孩子。就算是為了他們,您也要保重好身體,好不好?”
馮夫人不由得將手心裡,自方才接過就一直握著沒捨得放下的相框緊了緊,終是緩緩的點了下頭。
她看著兒媳推們出去的身影,重又將視線移到相框當中那個粉嘟嘟笑著的小嬰孩身上,眼神柔和又欣慰,‘唇’邊的微笑卻帶著些許難以消弭的悽傷,“復山,你說的一點兒也沒錯,我們靖靖啊,真的是個小美人呢……”
而同一時間,馮公館的‘花’園內,臂纏黑紗的薄聿錚與馮維鱗兩兄弟,久別重逢,正如同兒時一樣坐在臺階上看著烏雲密佈的天空。
“嫂子在媽媽屋裡勸她?”馮維鱗問。
薄聿錚點頭。
馮維鱗慘然一笑,“我可真是不孝,都沒能送爸爸最後一程,讓媽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些。”
薄聿錚看著弟弟眼底的自責,相同的自責也一樣沉沉的烙在他心底,可是他只能開口,“不是你的錯,維鱗。”
“對,不是我的錯,都是天殺的小鬼子,可是我一輩子也不能原諒我自己,”馮維鱗閉了閉眼,“小鬼子,不盡早把他們趕出去,還有多少個兒子要像我們如今這樣,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薄聿錚看了一眼弟弟,又將視線移向天邊,“臺兒莊的時候,明知要殺一個鬼子,我們可能得犧牲十個,甚至是更多的人,但是那些戰士,沒有任何一個人後退。”
馮維鱗轉過眼睛,只看見自己的兄長側臉堅毅,而他恰在這時回過頭來看他,“維鱗,有他們,有我們,會有這麼一天的。”
馮維鱗心內振動,不由得肅正神‘色’,情不自禁的點了下頭,忽又想起一事,感慨道:“是啊,就連覆東那小不點兒,都成天嚷著要上戰場打鬼子的,你和大嫂要是生的是兒子,沒準也跟他一個樣——就連孩子都懂得為國雪恥,中國,又怎麼會亡?”
薄聿錚並沒有立刻應他,而就在他以為他或許不會應了的時候,他卻聽見他的聲音,很輕,卻又很沉,他一時無法釐清那話語裡蘊藏著的含義和情感,而他身後客廳當中正向他們走來的那‘女’子卻是懂得。
“我有過一個兒子的。”他說。
她怔住,看著他的背影,一動也動彈不了分毫。
而馮維鱗顯然‘摸’不著頭腦,然而還不等他發問,就見得兄長已經斂回情緒,起身,看著天邊重又開了口:“十萬青年十萬軍,國難豈待兒孫平——就讓這場戰事止於你我之輩,留給後代一個太平盛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