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一個箭步到了她面前,低頭死死盯著她。她尖銳的怒火燒到了他那裡,他的眼睛亮得駭人,也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冷。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母親的學生們……還有無處不在的朋友們,沒有他們想盡辦法排擠我打壓我,讓我幾乎找不到地方立足,我有必要那樣激烈地和你們切割嗎?”他嘲弄地哈了一聲,“是你們讓我越來越激進,逼迫我成為你們敵人的朋友。”
迦涅分毫不讓地盯回去,伸出食指在他肩頭惡狠狠戳了一下,彷彿那是把切斷與他聯絡的小刀。
阿洛居然被她戳得身體晃了晃。
她見狀只有更惱怒:“不要裝得好像你是唯一的受害者,你明明知道古典學派內部的爭鬥有多殘酷!奧西尼的傳承是塊誰都想要咬一口的肥肉,不知道多少人就等著我們犯錯。
“你邁出了第一步,那個時候是這個道理,現在也一樣,無論母親和我究竟是怎麼想的,所有人看見的事實唯一併且肯定,奧西尼家與你無法相容。”
阿洛終於也忍不住抬高聲調:“奧西尼這!奧西尼那!所有人怎麼看、其他人怎麼想、是古典學派就應該怎麼做!永遠優先家族,最重要的始終是名聲和榮譽。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這點。沒有了姓氏你們就活不下去?!”
迦涅神色愈發冷峻,卻故意嘲弄地嘆了口氣:“我活不活得下去另說,真可惜,如果沒有奧西尼家,你就什麼都不是。”
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徹底撕開了體面的紗幕。有些事實更適合避而不談,他們都心知肚明。
“是,你們收留我這個孤兒,我很感激。但如果我乖乖留下,我依然什麼都不是!”
阿洛的語速越來越快。
“浪費十年二十年,即便有了成果也因為奧西尼的立場只能藏著,到老眼昏花了,才終於分到一個族內沒人要的傳承,勉強升格之後,還要痛哭流涕地感謝大小姐您的恩典?不用了謝謝,真的不用了。”
他露出充滿惡意的燦爛笑容:“奧西尼小姐,謝謝您提醒我,離開您家是個多——麼——正確的決定。至於我走之後奧西尼家發生了什麼,我不清楚,也不關心,因為那都與我無關。請您成熟一些,不要把什麼事都遷怒到我身上。”
迦涅蒼白著臉,唇線緊繃到扭曲,眼睛睜得很大,一眨不眨。
阿洛看到她這樣,有那麼一瞬間顯得懊悔。他微分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麼轉圜。
她卻在這時開口了,語氣柔和得像撫過薔薇花藤的風,也浸染上夏末秋初入夜後的涼意:“我真愚蠢,居然之前還對你抱有那麼點期待。你比我記憶中還要傲慢、更加自私。”
今夜沒有月亮,這條上坡路沒有燈火,阿洛的臉容便蒙上與她同一種蠟樣慘淡的衰色。他的聲音變得很輕,每個詞都失去重量:“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
一拍心跳長短的死寂。
迦涅眼睫顫動了兩下,像入冬時分掙扎的褪色蝶翼。可肚子裡的蝴蝶在破繭前就被殺死了,數年之前。她低聲笑起來:“不然呢?你討厭我的姓氏,看不起我代表的一切,覺得我經歷的都是我應得的,卻還要讓我和你做朋友。”
她藉著模糊的天光仔細打量他,重逢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阿洛,你真有意思。”
阿洛瞳仁收縮。
迦涅已然轉過身去。她一口氣走到坡道頂端,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