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什麼都沒有說,可他的瞳仁在擴張,呼吸聲驟然變得清晰。她根本沒有跑題,他綠色的衣袖是導向她下個宣言的道標。
迦涅今年二十一歲,還有一年時間趕超他升格魔導師的速度。
“做好心理準備,”她牽起唇角,起身與阿洛隔著一張桌子對峙,“不僅僅是衛隊的指揮權,‘史上最年輕魔導師’這個頭銜我也會從你這裡拿走。”
漫長到讓人忘記時間流逝的沉默。
阿洛終於低笑出聲,綠眼睛嘲弄地閃爍著:“打敗我、羞辱我竟然是奧西尼家的大小姐歸來之後唯一的念想,我是否該感到榮幸?”
迦涅呵地駁斥:“不要自作多情,是你恰好堵在我要走的路上。我要往前走,當然得踢開擋在面前的第一塊石頭。”
這個過於具象的比喻激怒了阿洛。
咚的一聲,是他握拳用力錘擊桌面。沉重的胡桃木書桌不情願地晃了晃。
“你說我猜錯了,我也希望我猜錯了。可我什麼時候擋你的道了?為什麼非得是十三塔衛隊?!”他再度越過桌子湊近,問已經問過一遍的問題,卻不再是酒館裡那極力剋制怨懟的態度。
“你是正統得不能更正統的名門繼承人,看不起異界研究這樣的新學說理所當然。任何一座魔法學府都會搶著邀請你,古典學派掌控那麼多衛隊,肯定能空出一個領導者位置給你。你完全可以把銀斗篷還有我當空氣——你家的那麼多朋友就是那麼做的。”
阿洛好像完全不在乎抬高的聲調會驚動外面的人,越說越快。
“你有那麼多更好更合適的選擇,卻偏要來搶奪這個在你眼裡可有可無的新組織,就因為它是我創立的。你不留任何合作的餘地,因為你要我失敗並且屈服。你就是在針對我,一切全都只是因為是我,是這樣嗎?我理解錯了嗎!?”
彈劾的詞句宛若疾風驟雨,一問接著一問,迦涅忍無可忍,拿起桌子上的水晶鎮紙重重拍下。
沉悶的叩擊聲宛若遠雷,他們之間殘存的那一層難以言說的顧忌也轟鳴著,搖搖欲墜,而後徹底潰塌了。
她的表情冰冷,嗓音因為怒火尖銳:“是又怎麼樣?!”
“哈哈。”阿洛低笑起來。
“你笑什麼?!”
“笑你。”
迦涅不禁抓緊了獸型的鎮紙。阿洛眼珠微動,他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卻沒有退縮,唇角反而翹得更高,像在邀請她直接訴諸暴力。
“因為我是奧西尼家的恥辱,所以你必須在每個方面都擊敗我。就連你急著晉升魔導師,也只是為了比我更快做到同一件事。因為只有證明阿洛·沙亞是個無足輕重的小汙點,你才能感覺自己不那麼糟糕。你活在姓氏的陰影裡,讓它決定你的一切,從你使用的魔法到你的敵人、你的行事作風、你的價值。”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嘆息聲像一根針扎進她的肺葉裡。
“說真的,迦涅,這樣不無聊嗎?”
她的腦海中有須臾的空白。啵,彷彿在遙遠的波紋之上,飽滿的水泡被輕輕一戳,猝不及防地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