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被計夫人的絮叨吵煩了,計芙蓉蹙起一雙娥眉,輕聲道:“您別說了,我沒事,我只想安安靜靜地為爹守靈,您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會兒吧,反正這會兒親戚朋友還沒來,我一個人頂得住。”
計夫人被女兒嗆了一通,也就不再絮叨,開始認真對待眼前的黃紙,不停地往火盆裡送。
過了一會兒,計芙蓉忽然問道:“三叔沒回來嗎?”
計夫人搖了搖頭,反問了一句:“芙蓉想你三叔回來嗎?此時不正是你接管計家、大展拳腳的時候嗎?怎麼想著你三叔回來?”
計夫人的聲音很是柔和,然而此時此刻說出這番話來,不由讓人心寒。
計芙蓉清冷一笑,說道:“不管是我接管計家,還是三叔接管,都跟你沒有關係了,你只需過好你的孀居生活就是。”
計夫人剛剛拿起一沓黃紙,尚未遞進火盆,聽到女兒這般說話,捏著黃紙的手微微顫了一下,手中的黃紙飄然掉落,掀起陣陣火苗青煙。
她伸出那隻微微顫抖的手,想要去拉女兒的衣袖,卻被計芙蓉一巴掌拍開。
她一點也不在意女兒的無禮舉動,輕緩說道:“你若是覺得難以掌控大局,不妨與百尺樓的那位大弟子聯姻,即可穩固計家在本地的威勢,也可為你執掌家族造些聲勢。”
計芙蓉清冷一笑道:“說到底還是求人。”
計夫人輕輕嘆了口氣,低聲喃喃道:“人活一世,求天地君王父母恩師,哪個不是要求人的。與其去求外人,還不如求求自己的未來夫君。”
計芙蓉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不會求人的,成,我與計家一榮共榮,敗,不過是黃土地下多上一具屍骨而已。娘若是捨不得這繁華俗世,只管自己停留便是,我絕無二話。”
計夫人無聲笑了笑,道:“你小的時候,你爹就常常說你投錯了胎,身是女兒身,卻有著一股男兒尚且不及的豪邁之意。
可惜你是個女嬌娥,若是男兒郎,又何必像如今這般辛苦,說到底,這還是男人的天下,女子只是點綴其中的映襯。”
計芙蓉怔怔出神,眼神中盡是緬懷之意。
那時候自己還小,爹孃很是恩愛,自己每日裡跟隨父親讀書習武,跟隨孃親學習女紅刺繡。
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慢慢疏淡的?
大概是自己第一次聽到那個流言吧。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途經花園的自己,無意間聽到了府中下人的閒聊,捕捉到了一些隻言片語。
於是自己前去向父親求證,最後的結果是,從未動過自己一根手指頭的父親打了自己一巴掌,要自己永遠不要再提那幾句流言,隨後的時間裡,府中的那兩個下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那以後,計芙蓉的心裡就多了一根刺。
自那以後,她與自己的母親愈發疏遠。
直到計芙蓉到了及笄之年,慢慢懂得男女之事,也就越發對當年的那句流言感興趣,誓要將其搞明白。
後來的事情不用多說,計芙蓉在多方求證之下,得知了那樁醜惡的往事。
自那以後,計芙蓉再也沒跟計夫人說過一句話。
今日是兩人三年來第一次交流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