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幟下面有著一張破舊的桌子,桌子後面坐著一個面容清癯、頜下留著短鬚的中年文士,他正靠在樹身上神遊天外,腦袋不時地晃一下,輕輕地點著頭。
孟然走了過去,在桌子上敲了敲,那文士瞬間清醒,打量了孟然一番,開口問道:“公子是要寫信嗎?需要代寫嗎?”
“不用,我自己寫就好,銅錢我照付。”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文士連忙起身,給孟然讓座。
孟然坐下以後,文士往硯臺里加了點水,捏著粗劣的墨條輕輕地研磨起來。
不一會兒,一攤還算柔順的墨汁已經靜靜地躺在硯臺中心,孟然手執狼毫,細細書寫。
剛寫到母親大人萬福金安,還未開始後面的詞句,就被文士打斷了思路,他高聲誇讚道:“這位公子好深的功底啊,這書法雖是有些稚嫩,但字型已經初顯強健筋骨,如待飛之雛鷹,假以時日,定會成為書法大家的。”
孟然抬頭,一臉不滿地看著文士,“此乃家書,先生可否移步?”
那文士鬧了個沒趣,也就往前踱了幾步,站在離孟然五尺有餘的地方。
孟然見他離開後,也就繼續低頭書寫,只見素白的信紙上寫著:
兒孟然跪稟
自七月初三,在府門拜別母親,其後並無家書寄回,甚感羞愧。
今日午時已過,兒在義和鎮向母親問安。
一路不甚太平,故而程序略緩,雖有險境,但總能逢凶化吉,母親不必過分擔憂,只需照顧好自己和家裡就好。
兒已長大,懂得人心好壞,會辨別是非曲直,知曉進退,萬事多聽少言,多做少問。
兒在外,無法顧及家中老幼,只望母親在家愛惜身體,餓時吃飯,冷時加衣,勿要太過操勞。
請母親時常邀約雪兒,緩解孤單。
另請母親替我向雪兒問好。
此去山高路遠,兒一定會保重身體,只盼能早日歸鄉,承歡膝下。
慈母大人在上,不孝子孟然頓首。
七月十三日,孟然字。
寫完以後,孟然輕輕吹乾墨跡,將信紙摺疊,裝入信封。
那文士走近孟然,對著他微微一笑,“公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筆力,想來定是家學淵源,令尊的成就也不小吧。”
孟然眼眶微紅地抬頭,與文士四目相對。
接下來的一幕,讓路過的行人感到匪夷所思,只見那外鄉的少年郎無聲地流著眼淚,一副怎麼擦也擦不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