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琴師眼中含在淚水,顯然,這是她的第一次,她還沒有習慣暴路在臺前,暴路在男人們貪婪的目光中。也許她早已習慣躲在鋼琴的後面,躲在鋼琴那並不可靠的影子裡,埋頭於琴鍵之間。
但是,她在微笑。那種微笑,彷彿是發自內心的,自嘲的笑。
在某個時間,張小柱被她堅強而又痛苦的微笑打動了。她完全可以像前面那個女人一樣“暈倒”然後被抬進休息室,但她沒有這麼做,她仍然拖著疲憊的身體,笨拙的扭動著,並且盡力的,使自己微笑——前面那個五女在跳舞時並不微笑,那女人是麻木的,像機器一樣高效的完成著自己的每一個動作,甚至看都看臺下的觀眾,彷彿臺下並沒有人。
而她沒有,她在微笑,似乎在尋找著某種使自己不麻木的力量。
當她的目光掃過時,張小柱莫名感覺到,她只是在對自己微笑。他意識到了她是另一種人,一種需要更高層次的,更積極的精神來支撐自己的人,即使是在逆境中,她也不屈尊於麻木和死亡,而是繼續與命運抗爭,除非……
“是個笨女人。”張小柱在心裡說道,有些坐不住了,但仍然剋制著自己,他猜她一直不知道剛才跳舞的那個女人有種“暈倒”的習慣,因為她不可能看到那女人露出的,狡黠的笑容。
“託衣服,託衣服……”臺下有人起鬨了,很顯然,這些人是對她笨拙的“舞姿”極度的不滿,所以,想要從她的身上尋求其它的、額外的刺激。
在眾人的鬨笑聲中,她愣了一下。顯然,對於這些人的過份要求,她並沒有心理準備。她懇求的看了一眼酒吧老闆肥寧,那眼神彷彿是在說,我只是琴師,我不是託衣五女。我不是……請你……
然而正如張小柱預料的那樣,肥寧並沒有理會她眼神中的懇求,而是用一種嚴厲的目光回應了她。顧客就是上帝,肥寧的眼神似乎是在這樣說——即使他們其實是魔鬼,他們也是上帝。這裡的任何一個人,肥寧都得罪不起。
T臺之上,是那盞彩光旋轉燈,燈盞發出紅綠交替的舞臺燈光,這燈光有節奏的掃過她的身[亻本],她的面龐,使張小柱看到了她的眼神。當第一縷光掃過她的雙眼時,那眼神是充滿懇求的。第二縷光掃過時,那眼神仍是懇求,第三縷光,懇求,第四縷……突然,當一縷紅光掃過時,張小柱看到,她眼神中的懇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憤和決然,像是雙眼中燃燒的火焰。
她緩會低下了頭,不再看肥寧,她臉上的微笑居然變得更燦爛了。不久,在臺下人的鬨笑中,她抬起顫抖的雙手,解開了胸口襯衣的第一顆鈕釦。
臺下的男人都激動了起來。
當第二顆鈕釦被解開時,張小柱看到了她脖子上掛著一個的掛墜,在舞臺燈光的掃射下,閃出亮光——是金屬製品。
這時,張小柱意識到了什麼,他再次確認了她的眼神和微笑,並再次看了一眼她胸前的掛墜——不,那不是掛墜。那是一把利刃!利刃尚未露出尖端,可以推斷出利刃並不短,應該可以深深的劃透皮肢,刺入身體……這利刃反射著紅綠的光芒,就停留在她柔嫩的脖頸上,但似乎沒有人注意到。
“等一下!”張小柱突然站起身來。旁邊的人都嚇了一跳。但是,酒吧裡起鬨的那些人,更多的人們並沒有聽到張小柱的呼喊。
她的手,解開了第二顆鈕釦,並緩緩的抓起了“掛墜”的末端,緩慢但堅定。直到這時,臺下的人們仍然沒有意識到將要發生的事情,而是在期盼著她解開胸口的第三顆鈕釦。
張小柱迅速的撥出了阿良腰間的槍,向著天花板的旋轉燈的地方開了三槍,這個時代的槍是電磁手槍,幾乎沒有槍聲,起不到警示作用。但是,天花板上那個吊燈被擊落了。
吊燈帶著炫麗的光,旋轉著,重重的砸了下來,正好砸在她的旁邊。這意外的一驚,使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張小柱迅速了衝向前去,躍上了T臺,在她驚愕之間,他奪下了她手中項鍊和掛墜——這時,他才發現,她的掛墜,確實是一把利刃。
直到這時,臺下的人中,仍有不少人還在期望著她解開第三顆的扣子,那臺掉落的旋轉燈,居然也沒有能夠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彷彿在他們的意識中,混亂的燈光,掉落的燈,以及其它一混亂的事都是為了此時此刻的助興而存在,所有的光影和噪音,都是貪婪和[谷欠]望的火堆中的加入的木材,只是為了讓火燃得更旺。
環境越是混亂,光線越是扭曲,他們越是執著——或許他們中,早就有人看到了她手上的利刃,但是,他們仍希望看到接下來那個慘烈,但令人激動的結果。
張小柱站在T臺上,他知道,臺下的他們,在憲[氵去]中是人,但是,在現實中,他們不是。這群沒有後代的雜[禾中]和自己一樣,只是基因市場的犧牲品——所以,張小柱並沒有責怪他們無知的瘋狂。
瘋狂過後不久,現場漸漸靜了下來。
張小柱仍然站在T臺上,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們,突然間,他內心一直堅定的某種理想變得更加堅定了。他手裡緊緊握著那支掛墜,似乎絲毫沒有疼痛感,任由血滴,在寂靜中,一滴一滴,不斷的滴下去。
在黑暗中,濺起不為人所見的,小小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