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巫真把鬥蓬解下來搭在一邊。今天想著要來赴喜宴,所以比平時打扮得反而仔細了一些,頭髮梳了雙魚髻,戴了首飾。巫真更是著意妝扮過,臉上施了脂粉,髮間盤著赤金珠鏈,耳上戴著明珠墜子,倒顯得與這間屋子極不相襯,看起來象是走錯了地方的人一樣。
巫真捧著茶杯,好奇地問:“你不用到前頭去幫忙?”
“前天管事東叔發過話,沒給我安排什麼事做,迎客之類的用不上我,總不能讓我去跑腿傳話倒茶遞水吧?”他微笑著說:“不去正好,鑼鼓瑣吶班子前幾天便來了,成日成夜吹吹打打吵得人頭疼,還好這邊還算安靜。”
這裡不單單是安靜,幾乎就是一個被人刻意遺忘的寂靜角落。就算文飛不是文夫人生的,可是他的父親總是親的,為什麼對同是自己親生兒子的文飛這樣冷漠無情?
“對了,我們給伯母備了禮,她不在此處嗎?”
文飛轉過頭去,頓了一下,輕聲說:“母親就在東屋,只是……她病了,起不了身,我領你們過去吧。”
我吃了一驚:“伯母病了?病得重麼?請郎中沒有?吃什麼藥?”
“我自己也懂幾分醫理醫術,母親身子一向弱,冬季天寒時總會犯那麼一場兩場病,不要緊。”
我心裡覺得酸苦,又有些不安。站起來時袖子帶著茶杯,杯中水潑出幾滴來,水珠濺在手背上,我伸手抹了一下。
茶水是熱的,手背上被濺到的地方有些微微的疼,然後漸漸變成了麻麻刺刺的感覺。
文飛的母親靠坐在床頭,我還沒看到她的樣子,先聽著她的聲音,文雅平和,但有些氣力不足:“怎麼讓巫姑娘進來了?這屋裡一股病氣藥氣,快快,你們去西屋裡說話吧。”
我上前一步:“伯母說哪裡話,既然來了,怎麼能不拜見長輩呢。”
她和我相互注視打量。
文飛母親看起來三四十歲,蒼白消瘦,頭上包了塊布帕,身上穿著家常舊衣。想是病中不敢開窗,屋裡一股濃重的藥氣。她年輕時必定是個極出眾的美人,現在雖然年華不在,又病弱憔悴,原來的姿色去了六七分,可是雙目清朗溫和,有如兩彎春江水。眉宇間一股溫婉秀雅,讓人一見就覺得心中生出親近之感,一點都不覺得陌生不自在。
“這位就是……巫寧姑娘?”
我應了聲是,同巫真一起被襝衽行禮:“見過伯母。”
“快別多禮了,坐吧,坐下說話。”
我把我們帶的禮物拿出來,我指著那個綠色的荷包說:“這個是我做的——做的很粗糙,伯母別嫌棄。那個黃色的是巫真做的。”
“很別緻啊,做的不錯,巫寧姑娘有心了。”她微笑:“我的針線也不行,夏天的時候給飛兒做了件衣裳,結果兩個袖子左長右短呢……只好拆下再改。等改完了,你們猜猜怎麼樣了?”
巫真好奇地問:“難道不是改好了嗎?”
“哪裡啊,改完了之後他再穿上一試,這回變成了左短右長——”她笑起來有種特別動人的感覺,整個人柔得如三月裡池塘邊柳枝下初初吹來的春風。
她這笑話讓我和巫真也忍不住笑,初見面的一那點點拘束一下子全放開了。
又美麗,又溫柔,又風趣的女子——
原來文飛的母親,是這個樣子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