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有記憶起,看到母親就總是那張冷冷的臉,和孱弱的身體。母親姓蘇。叫蘇梅,我跟著母親姓,叫蘇墨。雖然那時候的生活很窘迫,卻從未聽到過她的抱怨,她總是一邊打著毛衣一邊陪著我一起看書。直到有一天她終於耗盡了身體中所有的力量,撐不住要離開我了。她沒有去醫院,就躺在家裡那張熟悉的小床上,讓我拿個小板凳坐在她的旁邊,聽她說臨終前的交代。
我從小就是個沒有太多眼淚的人,記得有一次跟外面的孩子打架了,撕破了衣服,被母親責罰。可是。她打的很累,我卻愣是那樣站在那裡看著她,除了偶爾疼了的時候,皺皺眉頭,從頭到尾都沒有哭一聲。母親見我那樣,越打就越用力,越打就越生氣,“我讓你不哭,我讓你死犟,我讓你一聲不吭地……”
後來,母親大概是打累了,扔了鞋底,自己抱著我嚎啕大哭起來。質問道,“蘇墨啊,你這個個性到底是像誰啊!”
我笑了笑,抬起滿是泥巴的手,擦了擦母親的眼淚。“像你啊!”團反諷巴。
之後,母親哭的更兇了!
母親是個性格堅毅的女人,她從未跟我提過“父親”這兩個字眼,從未告訴過我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壞。就在她臨走的時候,她用那兩隻冰冷的手包裹著我的兩隻小手,鮮少流淚的她當時滿滿的淚水,“蘇墨,你還這麼小。我走了你怎麼辦?”
我看著母親那不捨的眼神,用小小的手反握著她的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覺得內心裡充滿了恐懼和不捨。那時候,母親頭腦的思路依舊是清晰的,交代了我很多以後寄人籬下的生活需要注意的地方。大概是這些話讓我強烈地感受到了離別的氣息,還是那種永遠的別離,我終究還是哭了,咬著牙沒哭出聲音來,但眼淚還是落在了母親的手背上。
母親抬起手幫我擦了擦,用一貫說“回來了”那樣的口氣說道,“蘇墨,你這樣哭,媽媽走的不會安心的。”
我收了收聲,低著頭小聲地說了句。“那就不要走。”
母親當時衝著我笑了笑,摸著我的頭說道,“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或遲或早都是要走的,蘇墨,你要習慣,從現在開始就要習慣。”
之後,母親讓我拿來了剃頭刀,那是她最後一次幫我剃頭,那輕柔的動作似乎耗盡了她一生的力氣。當剃頭刀從母親的手上滑落下來之後,她便全身抽搐,大口喘息地躺在床上,跟我說了最後一段話,“蘇墨,你記住了,這輩子你只是我蘇梅一個人的兒子,永遠都不要讓那個人和他身邊的人知道他有你這麼個兒子。媽媽走了之後,也不要給我立碑,就把我的骨灰隨意地灑在你以後要生活的地方。我只要知道你心裡有我就可以了,假如有一天……那個人知道了,我希望他連個……連個……可以對著懺悔的墓碑都沒有!”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之後,母親永遠地離開了我,眼睛卻一直保持著睜著的狀態,無論別人怎麼努力,她就是閉不上,那時候我真正領悟了什麼叫做“死不瞑目”。母親離開的時候並不知道,我雖然不知道那個人姓什麼叫什麼,但我在她壓在床底下的小日記本里找到了一張黑白照片、一個用紙記錄下來的電話號碼和一張戶名為羅欣的銀行卡。
母親火化的那天,我去了公用電話亭打了那個電話,就在我沉默地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電話那頭的女士準確無誤地叫出了“蘇梅”兩個字,並且用難聽的字眼送別了我的母親,我想她應該就是羅欣!我沉默地結束通話了電話,把日記連同其它三樣東西全部扔到一旁的池塘裡。蹲在那裡,看著所有的東西一點點地沉下去,我想我的母親在另外一個地方應該不再需要這些東西。
母親離開過後,我真正過起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先是在外婆家生活了幾個月,外婆後來病逝了,便去了舅舅家。我記得母親臨終前的囑託,儘量把自己扮作一個隱形人,可終究還是被送到了孤兒院。其實,我無所謂在哪裡,不過一個可以睡覺和吃飯的地方而已。相比而言,我可能更喜歡孤兒院,畢竟那裡所有的孩子都被稱之為“孤兒”,我們都被貼著同樣的標籤。
孤兒院的那些年談不上艱辛也談不上幸福,但院長的關愛和任婷婷這個小跟班是額外的收穫,她像一個粘皮糖一樣把我從厭煩粘到了習慣。所以,在瑞士讀書遇到李萌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像第二個任婷婷,我把所有對於她的虧欠和關愛都給了李萌。雖然我是個敏感的人,但似乎在男女感情上面卻不比在別的方面那樣的敏銳,以至於我從來都只當李萌是個妹妹而已。
看到林依依的時候,我不知道她最初吸引我的是不是她身上類似於母親的那種堅毅。而隨著越來越深入的接觸,林依依卻始終對我保持著戒備的心理,她的這種推拒有時候更加激起了我的征服欲。我想平時那些兵書多看還是有用的,我在林依依的身上是既用了心,也用了計,因為她真的是個令人有些頭痛的女人:堅強中帶著柔弱,撒嬌中帶著撒潑,感性中帶著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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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在這場感情的博弈中,我從一開始就圖謀不軌,一路也居心叵測。漸漸地,我越來越不滿足於只是做林依依見不得光的“姦夫”,所以,那次在酒吧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我的確是故意讓凌煒浩發現我和林依依的姦情的。因為很多次,當林依依穿好了衣服結好了賬離開之後,我站在陽臺上,抽著煙,看著月色下的她漸漸遠去的背影。想象著她回到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家裡,心裡像是被貓爪在撓一樣。嗯,我知道,那是一種叫做“嫉妒”的情緒在作祟。夜漫漫,愛訕訕:
兩次的瑞士之行,都讓我看到了卸下包袱的林依依也可以大聲地笑,她快樂地讓我覺得不真實,因為我心裡清楚我和林依依之間真正的鴻溝在哪裡。對於林增年,我從未把“父親”這兩個字眼冠在他的身上,在我的眼裡,他只是一個應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罪人。
但不可否認的是,血緣有時候就像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線一樣,一頭牽扯著一個人。所以,在林增年陷入重度昏迷之後,我還是在夜晚去看了他。沉默地站在那裡的時候,我想到了母親臨走的畫面和那雙怎麼也閉不上的眼睛。從東郊的那塊地皮開始,我在把本來就有諸多問題的寧宇往懸崖邊上帶,而唯一能拯救它的就是林增年的貪念。只要他的慾望不一再地膨脹,寧宇的頹敗就不會那麼快,我就是想要看看一無所有之後的林增年會不會幡然悔悟他這一生造了太多的孽!
就在我試圖帶著林依依去瑞士之前,林增年和林薇曾經來醫院探望過我。在病房裡,我勸誡過林增年立刻放手東郊的那塊地皮,他因此跟我產生了爭執。看著他因為情緒激動而憤憤離開的背影,我想我已經給過你機會,既然你不要,那我也不會再阻攔你。
當林依依為了她所謂的家人跟我爭的面紅耳赤的時候,我只是心疼她,比那時候她受了凌煒浩的欺辱之後,更心疼她!站在那個湖邊,林依依問我所做的這一切是不是為了任婷婷,我的腦海中浮現母親臨終前的囑託,又彷彿看到林依依知道自己身世之後的悽切。我輕嘆了一口氣,應了句,“是”。
看著她瞬間煞白的臉色,我知道自己正在傷害她,但我那時候我只能應下那個字。可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林依依最終還是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在之後的相處過程中,我知道這個秘密也不會被隱瞞一輩子,而依照林依依的脾氣,越拖下去越不是好事。可母親的叮嚀一直迴盪在我的耳畔,那是她臨終的囑託,我沒有辦法漠視。而我同時也在害怕,害怕如果在林依依的面前把她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推翻了再重來一遍,也許……我真的會再失去她一次!
這團火就這樣一直被我壓在心裡,一直到蘇家突然生出來的凌亂。那樣一個大家族,就算養父母遠在瑞士的時候,爾虞我詐和明爭暗鬥也從未消停過。只是,那時候,老爺子身體還健在,他手握所有的大權,就算是有些人會在暗地裡小打小敲地,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來。可隨著老爺子的身體越來差,暗地裡騷動的幅度便也越來越大了。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是自信自己不會被捲入進去的,一來我並不垂涎於蘇家的一切,二來我一直以為養父蘇錦毅也是一個會獨善其身一輩子的人。
所以,後來養父所做的一切和林增年暗地裡的動作是我始料未及的。這些年,在蘇家,我看起來走的順風順水,但一步步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知道林依依懷孕的事情,其實還是那次在蘇家的晚宴結束之後,養母趙玲給我打來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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