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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察覺她的緊張,那人突然停在了半道,替她將被風吹落下的一絲秀發攏到了耳後,目光溫柔似水,略顯單薄的嘴唇一開一闔,聲音掩沒在周遭的嘈雜裡,項瑤卻知道他說的是——既已執手,此生不負。
像是被那片豔紅灼了眼,項瑤猛地闔上雙眼,可那畫面仍舊揮之不去,她醒來後每到入夜夢魘的開端便是這個場景。
當日,那人求得聖上賜婚,她得償所願嫁予心愛之人,覺得自己無比幸運,能與心愛之人相守到老,卻沒想到一切不過是那人描繪出的鏡花水月,背後真相醜陋不堪。
之後畫面一轉,變成了陰暗潮濕的囚室,藺王府懲罰下人的地方,項瑤怎麼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關在裡面,滿室漆黑寂寥,偶有什麼東西發出窸窣窸窣的聲響,黑暗加劇了她內心的恐懼,折磨得她幾近崩潰。
伴著鐵門被開啟的匡當聲,一縷亮光自牆壁擴散開,橘黃溫潤的光芒下那人臉上的笑意嘲諷,揮退了隨侍,只餘他二人,她又冷又懼,凝視著那人的面孔卻找不到一絲往日溫情,傷心絕望之餘更生怨恨。當時天真,怨的僅僅只是他變心,也怨自己真心相待之人的背叛,那人卻嗤笑著告訴她,若不是雲安郡主得了景元帝的喜愛,愛屋及烏而另眼待她,自己根本不會娶她。
同母親一塊兒長大的景元帝對母親存的是哪份心思項瑤不知,沒想到這竟會成為自己母親身故的緣由,因著景元帝,母親成了皇後心裡的一根刺,令皇後寢食難安,最後由面前這神色淡漠之人拔除,借的還是自己之手——她差人送回去的西域貢品雪巖茶被做了手腳,母親得的那場風寒不過是加快了程序罷了。
一樁樁、一件件,像是看不過她那般蠢似的,又或者是他憋了太久,在她死前,他全說了出來,直到最後被那杯毒酒了斷性命,項瑤仍是不敢置信,而意識消散前,和他比肩而立的女子俯身在自己耳邊低聲所道的話更讓她恨得目眥盡裂——
那朵在他心裡純潔無比的白蓮,亦是她視作親人的人,竟是這般……
母親、青妤姊姊,甚至一些不知名的人的臉交替著出現,問她為什麼害死他們,項瑤不知不覺早已淚流滿面。
又是一宿未眠,項瑤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招了雲雀進來侍候梳洗,念著有陣兒沒去項老夫人那兒請安,怕她老人家“惦記”,低聲囑咐了雲雀一句後,便帶著流螢一道去了褚玉閣。
剛進了院子,還沒到門前就聽到裡頭傳出的爭執聲,項老夫人聲音洪亮,大聲斥責著什麼,過了半晌才有另一道聲音響起——
“母親難道忘了大姊是怎麼死的,當初她不願嫁,是您逼著她嫁,攀了高枝,遇的卻是中山狼,鬱郁寡歡了半輩子,受不住才自己了結性命,追根究底難道不是因為您麼!”
伴著“砰”的瓷器碎裂聲響,項老夫人聲音倏地拔高了一個調兒,“你——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混帳,她自己福薄怨的了誰!再說你能和她比麼,你也不看看自個兒在外頭是個什麼名聲,拖到這把年紀,有人願意娶就該樂了,還想挑什麼!”
半晌,那道女聲幽幽響起,“就算青燈古佛相伴,我也不願將就,母親,您死了這條心吧。”
門倏地開啟,一抹高聎倩影走了出來,遇著站在門口的項瑤腳步頓了一下。
“姑姑。”項瑤有些擔憂地喚了一聲,她與這位姑姑感情最好,聽了那段爭執,更是憂心她眼下的處境,後者像是明白她所想似的,回了一抹寬慰的淡笑灑脫離開。
屋子裡又是一陣聲響,夾雜著幾人勸項老夫人消氣兒的聲音,項瑤收回視線走了進去。
坐在正中八仙高椅上的老婦人顴骨微高,額頭戴著銀灰色錦緞繡雲紋鑲翠寶的抹額,銀絲在後面盤成發髻,穿著黑布緞鞋的三寸金蓮踩不著地的懸著,眼睛瞟了一眼項瑤,冷哼了一聲。
“祖母。”項瑤規矩地行了禮。
“喲,瑤兒病好了,瞧著氣色不錯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