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不語,只是靜靜看著她。初晴有些洩氣,卻不能就這樣放棄,又問道;“你為什麼要追隨他?”
顧言開口,緩緩吐出一句簡單的話:“為了信仰。”
什麼信仰?初晴想繼續追問,不等開口,又聽他繼續說;“孫奎可以說是一個極端殘暴的人,他的軍隊每攻佔一座城池,不但屠殺官員滿門,還縱容官兵肆意淩辱官府的女眷。他建立的朝廷和大周朝廷並無不同,甚至比朝廷更為嚴酷。他打著百姓的名義造反,不過是為了自己當皇帝罷了。若不是朝廷的精銳之師多在邊關,你以為他能支撐多久?”
初晴心中一震,沒想到孫奎是這樣一個人。那麼眼前這個人所謂的信仰又是什麼?而從他提到孫奎的語氣,完全看不出他對孫奎多敬重。
“他竟然是這樣一個殘暴的人,你為什麼還追隨他,你的信仰到底是什麼?”
“你知道麼,恨官府的不止是食不果腹的百姓,還有商人,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最末等,可是有的商人能透過賄賂官府得到更多的好處,有的商人飽受官府壓迫,都說無商不奸,排在最上層計程車人又有多幹淨?商人的孩子進學堂要交更多的學費,還備受歧視,有幸能考中入朝為官的,卻改不了這個世道。”
顧言的語氣十分平淡,而初晴的心緒越來越亂,她彷彿從他黑沉的眸子裡看到了深深的無奈,試探著問:“你是商人?”
“我的父親是商人,當初孫奎起事的時候,我偷了家中的幾千兩銀子追隨孫奎,我本以為可以隨著孫奎建立一個士農工商都平等的朝廷,即便終究失敗,我也甘願為這個理想付出生命,可我太天真。義軍開始只屠殺官員,可是後來,商販鄉紳都不能避免,就在半年前,張奎下了一道命令,讓所有家産超過百兩銀子的人將多出的財産全部上繳國庫,不從者一律處死,我也因為出身受猜忌到,但我為了家人,必須裝作效忠他。”
初晴深吸一口氣,突然想到一事,“孟廣的軍隊是你打敗的吧?”
顧言道;“孟廣的確是敗在我手上,但慕辰風見孟廣的軍隊被圍竟見死不救。孟廣大概什麼都不知道,不然也不會不要命的突圍,最後死在了戰場上。而過去幾年朝廷派出的平叛將領和孟氏多少都有些盤根錯節的關系。孫奎現在打著反朝廷的旗號,一旦容瑄在京城登上皇位,他便會堂而皇之投降朝廷。”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麼?”聽他說了這麼多,初晴已經可以確定他其實並不是想用容禦的令牌救走孫奎。
顧言自嘲一笑,“你以為我還有退路麼?”
“當然有。”初晴道;“你可以投靠秦王啊。”
顧言看著她,“沒有尺寸之功,又綁架了你,如何投靠?”
“你還想立功?”初晴攤攤手,大腦飛快運轉,沉思片刻,道;“反正你要用秦王的令牌進城,想辦法將孫奎劫持,讓守軍投降,青城的防守就會不攻自破,你的功勞可比慕辰風大多了。”
“此計可行。”顧言眼中浮出一絲贊許,微笑道;“這樣冰雪聰明,不愧是秦王身邊的人。”
冰雪聰明?初晴的臉紅了紅,這還是第一次聽人誇她聰明呢。過去容禦雖然沒說過她笨,但她也能感覺得到在他的眼裡自己就是一個天真到有點傻的小孩。他從不露出不耐煩的樣子,卻總是敷衍她。這個計劃如果成功,她不但沒拖累他,還幫他立了這麼大的功勞,他該對她刮目相看了吧?
這樣想著,她的嘴角微微揚起,雙眸裡也有了光彩。顧言看了她片刻,他還是第一次見她笑,發自內心,全無陰霾的笑,比室內得燭火更加明亮,彷彿也將帳外的黑夜點亮了。
他想摸摸她的臉,手微微抬起,突然意識到這是非常無禮的行為,伸出的手在空中僵了僵,又落下去。
而初晴並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一顆心就像在浪尖上,升起又落下。只要還沒勝利,她就不能掉以輕心。
她又想到顧言剛才的話,孫奎的軍隊每攻陷一座城池,官員滿門盡被屠殺,女眷餐被官兵□□,無一倖免……
心中湧出一股寒氣,她看著他,小心翼翼問;“顧言,你說你恨朝廷的官員,以及他們的的家眷,心裡一定也恨我吧?”
顧言收起微笑,搖搖頭,“士農工商每一類人都有好有壞,婦孺更是無辜的。”他合了閤眼睛,“我的手上沒有他們的血,卻不能阻止別人的暴行。”
初晴嘆了口氣,“其實你在綁架我的時候,就打著這個主意,對不對?”
顧言眼中浮出歉意,“這只是我一個人的想法,他們都不知道,我為了保密,路上沒告訴你。抱歉,讓你受驚了。”
初晴明白,防人之心不可無,他不信她,正如她聽了他的肺腑之言,卻仍然不敢完全信他。
她又想到,如果從這裡到青城還有幾天的行程,顧言就不會現在對她說這些。“你打算什麼時候行動,現在嗎?”
顧言點點頭,“不錯,開始我寫信告訴秦王你要隨我們去青城,只想引秦王到青城附近救你,不過你身上有他的令牌,就算秦王不親自來,我也能完成計劃。”
青城已經被慕家軍圍了五個月,城內據說還有幾萬守軍,在糧草充足的情況下,守上一年半載是沒問題的。有傳言說孫奎在幕家軍抵達城下前就將王位禪讓給了他的兒子孫祿,自己帶部分精兵離開了青城。
深夜,一輛馬車駛入慕家軍的軍營。眾目睽睽下,一個頭戴帷帽的白衣女子在士兵的引領下進入慕辰風的帥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