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恭大約是忙碌了一個月。
整整一個月, 明明人就在南陽城中,連笙卻一次也未見過他。長恭隨大軍住在營地,連笙人在豫王府裡, 不好隨意出門去營中找他, 他竟也就一次都沒來尋過。
明明連笙什麼也沒有做,卻也不知怎的, 心頭泛起的酸楚滋味,竟會將這樁事攬到自己頭上去。長恭因江州一行倍感沉重, 她卻什麼也沒有做。
轉眼少陽的生辰將至, 少陽及笄之年, 因上巳節時豫王等還徵戰在外,誤了及笄之期,便將少陽笄禮延至生辰當月。
兄妹二人母妃早亡, 當初因前太子一案受牽連逐出京都,被貶荊州,出京都時隨行女眷便不見多,後又從荊州遷來襄州, 又留了一些在原荊州豫王府裡,如今南陽這處府中便只剩了少陽乳母並教引嬤嬤等十餘位婦人。
雖在戰時,但畢竟公主笄禮, 仍是行得一絲不茍。少陽父母雙亡,長兄如父,遂由豫王操持。白先生因德高望重,臨前三日由豫王親自登門, 邀為正賓,少陽因與連笙感情甚篤,遂也將她列作贊者。
連笙從未行過笄禮,滿十五那年,逢三月三日女兒節,不過就是自己依葫蘆畫瓢,照著那些官宦家中小姐,束上發髻,插了根簪子意思意思便了事了。而今作了賓贊,參加少陽笄禮,心中觸景生情,也不由念起舊日時光來。
轉眼距自己的及笄之年,業已過去許久了。當初葬了師父,下山遊歷江湖,不想這一走,回首卻是十年已過。
十年,想她一生能有多少個十年,漫漫長長,光陰似箭。
她陷在舊日往事裡驀然有些出神,直到身旁白先生再喊了她一聲,方才回過神來。
少陽跪坐於堂室正中,身著采衣,披頭散發,由白先生為其束發。
正堂以東設有東房,少陽由乳母與嬤嬤引著,往來東房與堂上,隨禮依次著襦裙,配發笄,出東房拜長兄,再加深衣,配發簪,再拜正賓,三加禮服,配釵冠,拜見來客。
三加三拜禮成,少陽身著敞口大袖長裙,飾以佩綬,入席祭酒。取字聆訓,一番揖謝後,方才禮畢。
連笙立於席側,目光在來賓裡頭逡巡了幾回,見席上人頭攢動,參加公主笄禮的賓客皆是正裝列席,無不引以為榮,個個在席上端坐,卻獨獨不見長恭。
想來已然月餘不見他的人影了,心中半是悵然若失,半是憂心,也不知道這月餘時日裡,長恭都在忙些什麼。連笙這樣想著,忽而卻又憶起當日從江州回南陽時,下馬車前聽到長恭與少陽在豫王府前的一番話。長恭問少陽要何及笄之禮,少陽坦言久未見過焰火,當日長恭便道了一句“等下個月,我帶你看”。
短短一句,當此時浮現在連笙心頭,卻教她心上忽而沉沉一頓。
是日晚間,連笙與少陽用過了飯正搬了藤椅靠於院中小坐,卻聽見外頭院門叩響。連笙起身去開,便瞧門口站了一高個少年,兩眼一笑:“連姑娘,少陽公主可在?”
“單將軍……”連笙有些詫異,此時已是戌時三刻,單庭昀大晚上的,怎的會來豫王府中,然而轉念瞬而憶起,今日少陽生辰,長恭應過要帶她去看煙火……
於是兩眼低低一黯,道了聲:“在。”
“煩請姑娘通稟公主一聲,公主生辰,有大禮相賀。”
果不其然竟真是為著此事。
連笙遂而黯然側了側身子,道:“少陽公主正在院中,單將軍親口與她說吧。”
單庭昀來接少陽,連笙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本是尋了個託辭,不願去的,可不成想單庭昀執意邀她一路,少陽又不停央她,百般推託不掉,才只有隨他二人出了門。
一出豫王府,就見外頭黑黢黢的一片,也是連笙眼力過人,三言兩語提醒之下,少陽方才注意到府門前不知何時布了許多小竹筒子。竹筒夾道而列,一丈一對。少陽抬頭正要問單庭昀這是何意,便見他一個響指,應聲便從暗影裡飛快躥過兩道黑衣黑影。
隨那黑影手中一點火光倏忽劃過,沿路竹筒迅速著了,依次燃起,星火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