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笙於襄州南陽府中接到衛家軍拿下江州的訊息時, 正是正午,時已入秋,外頭不複夏日暑熱, 她與少陽兩人用過午飯, 便攀上樹間小憩。
這裡的小院裡,栽了一棵香樟, 連笙時常望著,便時常總是想起衛將軍府中成片成片的樟樹, 於是閑來無事老愛一人獨坐樹上出神。直到有一回少陽撞見了, 非央著她帶她一道。
連笙初時曾應過少陽的許, 若有機會,定要教她爬樹。當初不過信口一言,沒成想於少陽卻是一樁極認真的大事。連笙踐諾教她, 卻不想這一教,竟真就教會了少陽爬樹。
看著少陽袖子一卷,縱身一躍抱上樹枝,兩腳再一晃一蹬, 三兩下便手腳利落地爬上樹去,哪裡還有一副公主的樣子。連笙晚她一步,只連連在心底嘆息僥幸, 若非這一年多的光景,豫王大半時間都在外徵戰,否則還不定要如何看待她。
好好生生一個小姑娘,未來大齊長公主, 竟教她帶成這副野丫頭的模樣。院中那些老嬤嬤雖也時常說教,但左耳進右耳出的,說再多也是無用。少陽與連笙一樣脾氣,不喜管教,與誰投緣,便只聽得進那人說話。
想著,又不覺有些汗顏。
少陽已然爬上了枝頭,坐在枝上,俯首喊連笙上來,連笙方才提了提衣裙,爬上樹去。
她二人於香樟樹上並肩而坐,頗是悠閑自在地晃蕩著兩條腿。閑聊起這幾日前方捷報,聽聞衛家軍收編江州駐軍,主帥幾人,許是不日便要返回南陽城來向豫王複命。正在談論的當口,卻忽見從院外走進一道人影來。
連笙眼尖,餘光一瞥已然先看見了,方要回頭喊少陽,卻不想少陽乍然一見,竟會驀然慌張,彷彿光天化日見鬼一般,身子不自覺地一顫,直直便往連笙側後方躲。
“你躲什麼……”
“噓!——”
連笙才剛開口,便被她一指按在唇上打住了。
她順著少陽的目光往下看去,單庭昀正入院中來,徑直往連笙住的屋子走去。連笙屋門大開著,裡頭空無一人,單庭昀在門前喊了兩聲,見無人應,又探個腦袋朝屋裡瞅了兩眼,正在奇怪。
“是來找我的。”她回頭小聲對少陽嘀咕一句,再見單庭昀轉身卻要走了,於是也顧不得少陽方才按於唇上的噤聲示意,拍了拍少陽的手,兩手一撐便要跳下樹去,“單將軍——”
單庭昀忽一抬首,望向樹間,連笙人還未能下樹,就先已感到身側少陽急急想要起身,往樹後頭躲。
可不想她這一起身來,卻會倏忽足下一滑,身子未穩,當場便掉了下去。
“少陽——”連笙一聲驚呼,伸手便去撲她。
可縱然她身法再快,少陽這樣一大活人,連笙雖撲過去勾住了她的衣角,卻還是擋不住她直直落下樹去。
然說時遲那時快,連笙驚呼聲還未斷,便已見房門方向沖過來一道黑影,旋風一般,人往前猛然撲過去,兩手穩穩一抱,接住落下的少陽。
少陽落在他的懷裡,跟著兩道身影斜斜一倒,迅速往旁滾了兩圈。
“少陽,單將軍——”連笙急急跳下樹來。
大樹底下,兩人正是倒在一處,單庭昀仰面躺在地上,少陽人就趴在他的身上。聽見連笙落地一聲喚,少陽趕緊便是面紅耳赤從他身前爬起來,忙地又退了兩步。
“可嚇壞我了,”連笙趕上前來,拉住少陽的胳膊迅速前後看了兩圈,“可有傷著的地方?”
少陽被她牽著動了動手腳,搖搖頭。
“得虧無妨,若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可如何向殿下交代。”
連笙嗔怪一番又放下她的手,抬頭卻見她漲紅了臉,雙眸直直還盯在地上。地上單庭昀仍舊躺著,笑一笑,露出側臉兩只深深酒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