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長恭, 為尋那十年舊案真相,一切故事開始的地方。
她曾隻身在此做過賭妓,名滿京城, 想到那些時日, 雖然不過數年過去,可心中憶起, 竟覺恍如隔世。
這數年間,到底是變了太多太多。
她變了, 從那不諳世事的少女, 成日裡吆五喝六, 長成如今滿腹心事的姑娘,嫁了人,成了家。曾經乞丐堆裡呼風喚雨, 夥同下人打牌賭錢的日子,終究是不複了。她是變了,長樂坊也已不再了。先帝駕崩,舉過上下服喪, 賭坊樂館皆閉了門。長樂坊沒有生意以後,日漸蕭條,早已於幾年以前換了老闆, 改作客棧。
原來人非,物也非。
連笙一聲沉沉嘆息,足尖略一停滯,便往長樂坊行去。
她需尋一處落腳, 而今已是客棧的長樂坊,倒是再適合不過。
連笙在長樂坊裡一連住了十餘天,一人躲著,足不出戶,每日便是不問世事,悶頭大睡。彷彿只要她睡下去,一切就都將忘個幹淨。可是夢中卻總有一道身影,反反複複,出現在她夢裡。自她有生以來,無論如何想忘,卻總也揮之不去地與她日日夜夜,相會於夢境。
時而披起戰甲,時而朝服加身。
連笙投降了,她忘不掉的長恭,醒時老是想著,睡夢裡卻也躲不開他。於是幹脆便放棄忘記,每日仍舊不分晝夜地睡著,反倒於這沉睡的光陰裡,深深淪陷。因她夢境純粹無比,唯有他一人。
一人成夢,連笙便會覺他還是完完全全,只屬於她一個人的。
只是夢醒的剎那昏昏沉沉,又會生起感嘆,這樣的錯覺,大抵也只是做夢而已……
連笙在長樂坊中住著,直到身上帶的銀兩將要用盡了,才不得不出門去。然而她久未上街,再一上街,竟發覺街上似乎變了模樣。為何街頭巷尾,都在談論少陽與長恭?
只說少陽長公主,鎮國大將軍,英雄美人,天造地設一雙眷侶。
原來她鴕鳥一般逃避的這些日子,一切皆不曾改變,仍舊順著原本因循的軌跡有條不紊地行進著。她在與不在,沒人關心,亦都是一樣的。
婚期定了,老百姓們傳言紛紛,教她不想聽見也難。
下月初五,將府完婚。
連笙站在一群茶餘飯後閑談的百姓之間,彷彿是透明的,他們講起長恭與少陽,郎才女貌,多麼的般配,可是無人知曉連笙。她與他們一樣,不過是這大齊萬千百姓,普普通通的子民而已。而長恭與少陽,一個是萬人景仰,一個是天之驕女,早已是她高攀不起的了。
連笙心中一陣絞痛,驀然竟想起兗陽城來。
她有些想念兗陽城中百姓,那些將她與長恭喚作金童玉女的老百姓們。那些時日在兗陽城,在江州,在旁人們眼裡,她與長恭還是一對的。
想著,不由又想要回將軍府去看看,哪怕只是悄悄回去,瞧上他一眼也好。
當日負氣跑了出來,也不知這些時日,長恭可有找過自己。那日一時的想不開,沖動之下撂下狠話,以至於原本該講的話竟一句也沒講清楚。可如若他說,隨他走吧,管它什麼朝堂,什麼賜婚,只他與她,遠離紛爭,遠離這裡,她一定還是毫不猶豫跟他遠走。
於是按捺不住心頭倏忽而起的沖動,連笙重又往衛將軍府飛奔回去。
一路飛跑。
然而真的當她回到衛將軍府門前,卻才發現自己的難堪無比——將府門房不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