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英達?當真是武陵軍徐英達?”長恭半晌開口, 尚還有些難以置信。
當初鄞城被圍,以徐英達麾下武陵軍為首,將衛家軍困在鄞城城中二十日。雖然最後因大澇解圍, 但那二十日裡鄞城境況之慘烈, 至今想來,仍令經歷圍困的衛家軍將士不寒而慄。自那以後, 衛家軍與武陵軍便交惡結仇。
這幾年東徵西討,也曾與武陵軍打過幾場戰事, 互有傷亡, 樑子便也越結越深。
如今武陵軍為朝廷主力之一, 與衛家軍連日廝殺,正在酣戰的當口,主帥徐英達這時候來衛家軍軍中, 卻是為了何事。
長恭極是不解,蹙眉向單庭昀一點頭,道:“請進來吧。”
單庭昀人剛應一聲往外走,長恭立時又喊住他, 叮囑一聲:“小心一些。”
“是。”
單庭昀去後,不多時,便引了一位虎背熊腰悍將模樣的人進來。身上一襲黑披風, 近腳踝處,還有夜中急急行路沾染的霜露與泥點。
蓋因徐英達身份特殊,入帳前長恭便已尋了緣由,遣散原在帳中的眾人, 此刻帳內唯餘長恭立於正中,並單庭昀在帳門邊上,注視身前徐英達的一舉一動。
徐英達並非孤身一人前來,來時身旁另有一位副將跟著,只是眼下留了副將在外,隻身進門。甫一進門,卻猛然便向長恭單膝觸地,行了一個大禮。
長恭與單庭昀皆是吃了一驚。
眼裡的戒備未消,長恭並未上前扶他,只往前湊了一步,略略躬身問道:“徐將軍這是做什麼。”
“徐某人有罪,特來向衛將軍請罪——”
長恭一愣:“徐將軍何罪之有?”
“恩將仇報,是為大罪。”
他埋著頭,雖壓著嗓子,卻也是擲地之聲。長恭一時更是不解:“我何曾與徐將軍有過恩情?”
恩情並無半點,仇倒是不少。
可徐英達抬起頭來,只問道:“衛將軍可還記得兗陽城中治疫一事?”
兗州治疫。
“徐將軍莫不是……”
“徐某兗陽人氏,多年戍邊,然父母妻兒皆在兗陽,當初時疫兇險,家中老小雖食官鹽並未沾染,但朝廷事後放火燒城,若非衛將軍親入兗陽城中救人,只怕如今徐某闔家上下早已葬身火海當中。衛將軍之驍勇,於我全家有救命大恩,徐某沒齒也不敢忘。”
他說著,竟又以額點地,拜了下去。
拜在長恭跟前,長恭一時怔怔立住了。
世事因果,不想竟會以這種方式報到自己身上。心中一念感嘆之後,忽而又起一些僥幸,這樣機緣巧合,當時若非連笙莫名其妙與他置氣,自己也不會因為追她而趕去兗陽城,若非他親入兗陽城中,只怕也沒了今日這帳中一幕。
他當下有些感慨,出神立了片刻,意識到徐英達還在身前地上跪著,便伸了伸手,虛虛扶他一下:“徐將軍言重了,先起來吧,起來說話。”
徐英達頷首一點,方才順他手勢站起身來。
眼前這人身形高壯魁梧,帳中火燭將他身影映在壁上,勘勘竟是頂天立地佔了整整一面白帳。長恭略一沉吟,只問他:“如今你我立場不同,徐將軍漏夜前來,是冒性命之憂,若說只是前來謝我一聲,怕這代價當有些大吧?”